神臨何地?(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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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刻——啊,能怪群眾嗎?怪他們誤會了這是人力對一種腐朽制度的最終宣戰和勝利?封魂棺,自離開藍山之盡,頭一回從其黯淡無奇的外貌中展現那初見時令我震顫,埋藏在紫霧中淋漓夢水的模樣,唯乍,在那初見之時站在我身後,告訴我,這就是藍山的盡頭——
在那之後,祂也不知道還存在什麼。我低頭,就能看見封魂棺埋藏在浸滿紫藤痕跡的淺水中,無數棺材緊閉著,填滿這盡頭的山谷,高低丘陵間的石皆為棺的形狀,但,只有這最近的一具,在我的身前,被我的大神指出:“這一具已用盡了。其餘的所有都尚能用。”
——這就是你向剎山複仇所需的事物,藺聞彥。
祂告訴我。
我看見一具開啟的石棺。我向前,注視那棺蓋傾斜開啟的方向,可見一條隱秘而確鑿無疑為紫水所指引的道路,而便在凝視中,我彷彿看見一個人影,從這棺中走出,不斷往前,至我眼前白霧茫茫水色彌漫的域中,一直通向連唯乍也不能觸及的藍山最末通天的藍壁。祂站在那,握著藍旗,一動不動,於面容中,似唯有那樣一次,浮現出一種思索和迷茫。那藍壁若隱若現,如夢似幻,像天上蜃景,近而退,觸而離,我同祂花十日靠近,十日一併登臨,在那山中,我的大神若與常人無異,而在眾封魂棺之頂,我們共同站立,望向藍山之末,背後只有無盡,無言的大洋,恆久翻湧。
風吹開祂那沉重的藍發,於何處俱是如此。在那無人的滄海上,在那戰火紛飛的鏖場裡——我因此知道,唯乍,曾臨此地的神王,確實不來自我們之中。
就在離這座海軍基地約四十公裡處,埋著厭能的封魂棺。我對那地點記得相當清楚,因正是我和倚泉負責開陣,實在是簡單的喚靈訣:
封魂棺開。我記得它,但不敢再說它。甚至,只要我想到它,我的手指就會抽搐。厭能發出尖叫——祂的恐懼諸人可感,以至於很多年後西土人産生了典故,‘就像厭能看見了封魂棺’。這個陳舊的,壓迫性的統治者像一種斷絕的具現化被連根拔起,那鷹在空中墜落,而在地上,實際上一群士兵將祂塞進了封魂棺,其間始終伴隨著祂劇烈的掙紮——祂——不,他。說他更好。這過程可證明。我們摸到他流出來的脂肪,那白色的濃漿和他的血混在一起。他的魂魄在畏懼這具棺材因而不斷發出厲聲慘叫;他的手緊握著棺材的邊緣,我們不得不反複砍斷他的手指,但那殘留的靈能還在不斷重聚重生。我們一共砍斷了四十根手指——
我甚至不能想這件事。雨越來越大,我站在起飛臺的最前端,看著身下的海,將手背在身後。每次我想到——我真正想到封魂棺,我的手就會像這樣抽搐。不。我不是因為曾經砍過厭能的手指所以不能這件事。我不能想它,是因為當倚泉進入封魂棺的時候他的手還握著我的手。他說:別擔心,聞彥哥。我沒事的。
我說:沒必要這麼做,泉弟。
他說有必要。我們一起等著那一千個封魂棺開啟,像是在等火車,時鐘越來越近,等車的緊張感讓我們都很不舒服,他看著時鐘,忽然對我說——他的表情變了——有些害怕——我要將他拉起來,但他說,聞彥哥:
——你知道為什麼唯乍那麼強大嗎?
他看著我。時間就要到了,但他就那麼看著我;我所有能看見的就是他的眼睛。我已經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一千年但我好像還從沒認識過他。他深深吸一口氣,像是缺氧,溺水。
時間到了,所有人一起念:封魂棺開。倚泉躺了下去,渾身顫抖,用力地抓著我的手,淚流滿面。
“你們會後悔的!”厭能咆哮道:“動了這兩樣的東西——這代價會是你們的靈魂!”
“——是因為你啊,聞彥哥。”
倚泉說。他的手鬆開了。
站在那空港的邊緣,我開始渾身發抖,類似某種疾病。我應該作訣,但在這個位置,任何靈力的擾動都可能有不喜人的後果,因此我最終只選擇忍耐。我很少吃藥。西土的藥物似乎和我的身體不怎麼合得來。而,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聲招呼:
“嘿,那位先生!”
起初我不知道這是誰,盡管似乎我應迅速反應,但這並非全不可理解:基地內部從來未把‘尋找未知大陸’作為任務宣傳,而海外勘測任務和對δ001的監測也因可以理解的理由使這個基地通常處於空閑的和平邊防狀態 ,從很多普通工作人員的行動和對話裡,也能看出大部分人對此番如海軍基地真實理由莫知一角。甚至,在我的印象中,有段時間來了個網路電視臺的節目組,也是這樣叫我:
先生!
那個節目組就叫做‘尋找δ001’。據說很受歡迎——δ001哪怕在統共的資料中,也是攻擊力名列前茅的異獸。
“……我以為又是那種不要命的小眾頻道,原來是您啊。”我回頭行禮:“難雲阿閣下。”
“您也理解一下,聽神者。”我瞧那男人笑嘻嘻地說:“不是每個人都像您一樣,呼啦——一個閃電就能砸死δ003,這個世道下活著對很多人來說太艱難了,越發需要刺激。”
我不置可否,只望著他。我說——我確實考慮過擊殺難雲阿,以此看看他身後組織的反應,並非在玩笑。沒有付諸實踐的主要原因是,我們二人大約有七八個月沒有碰面。我不知難雲阿自到了基地都做了些什麼,只能感到他痕跡。私下裡——我將這些冗雜的,甚至其最複雜之處並非是不可想象,而是不敢想象的事,全都以此人之名指代。外頭仍在下雨,其景易致人抑鬱,但難雲阿,面帶微笑,無視禁令,朝我走來。
“你覺得我們要在這等多久,聽神者?”
他問。我回答:“我們起碼需要等那顆再亮起一次,不然一切無從談起。”他做了個意表無奈的手勢,搖頭道:“但已經過了八個月。”
我真心而笑。
“上一次,我等了兩千年,所以不太在意八個月。”
他點頭,語帶豔羨:“是的,是的!”他朝我伸手,然後鼓掌:“你等得起,聽神者!——我聽說依你身上所帶的靈能,你還能繼續活六千年!為什麼當時不是你進入封魂棺呢?”
我回應以沉默的目光。他將四隻手向後指,自問自答:“啊的,對。”他凸出眼球:“為了防止內戰。換言之,為了防西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