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已至III(第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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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瞳孔收縮。
還有一個人。她很早就離開了北部,但她才是真正和封魂棺朝夕相處過的。)
她抬起頭,吠陀先仍站在那。
“……請您決斷。”他低聲道。
“——來吧,殿下。”聲音道:“那邊的世界正熱火朝天,殊不知,一切成敗,都只在乎你而已……”
如此,她仍感到身體無力。她感到她深陷在土壤中,同那花長作了一處,青草陷落身旁,如鑲嵌一具靈柩,而,確實,自從那船上下來,她始終是被抬在一塊長木板上 ,如送葬般向前——這是很奇怪的。她不得不垂頭,無法甚至使頸部肌肉稍動而使自己能向前望,而只能,看著天,這透亮,澄澈的藍,使她眼中的綠色倒顯深刻了。流雲飄動,野花拂過她的手指,冷汗浸潤身體。以通常的狀況而言,七天之後,她的身體能從百米的墜落和各個髒器的穿透性損傷中恢複成如此狀況已是奇跡,但,到底,對於她來說,這狀況是異常的。她說不出話,只聽腦海中聲音隆隆,清晰,而似又不明晰。
——這世界有什麼問題啊,血馬兒?
我不知道。
她淡然道,但面色似有些痛苦。抬擔架的人看見了,關切望她。她沒有任何反應,回應。
——你是誰?
她問。那聲音沉默,似不曾存在,本如幻覺,而又在這掀起塵土的行進中緩緩泛起,如石沙的翻滾:
——你就將我當成一個信使吧,血馬兒。我會幫助你。
那聲音道,在隊伍驟然的停滯中緩緩湮滅於無,留下那碎裂塵沙所至的空洞。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勉強看到眼周一處,那像向天飛舞的綠色如燃的草地,飛跑的走獸似泡沫會在山崖邊破碎;那整具石山的堅硬之體,都讓她想起鳥,而她們正在它巨大的背上。她面前忽然暗了,因有士兵將手覆蓋在她眼前,替她抹去額上的汗水,那姿態富有保護性,因此,隱約——極為模糊,本不該如此,只是她好像又落入了她最初,最本真的遲鈍中,不能察覺周遭的情況——她意識到,前方似乎出現了什麼事。
領隊停了。有些鋼鐵磕碰的聲音;她只能想象。奇瑞亞展開紅刀,如憐憫而輕蔑般隨意打落那射來的箭。十幾個士兵迅速分工合作,她在擔架上,感天空移動,林冠出現。士兵帶她去了林子裡,路上有腳步聲,馬蹄上,滴滴答答,恍惚童年,冗雜之中,她無法分辨,只有這充實的空洞,而忽生了幾分無助,道:
媽媽。
她沒有發出聲音,這聲音在她心裡。馬群從鷹山牧場上奔下來,奇瑞亞翻身上馬,笑對敵陣,道:
“您還忙著背叛呢,殿下?”
那馬上的男子面色鐵青。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似是比想象中通情達理的:“如果這是你的領地,你的家族,你也會這麼做!怎能打沒有希望的仗!”
奇瑞亞吹了聲口哨。
“您就像個對著正午的太陽說夜太黑的瞎子。”她評論:“我給您個機會。您還有時間宣誓效忠。”
男子怒了。
“太陽?希望?”他指著叢林中的那擔架:“就是那個癱倒在樹叢中的半大的孩子嗎?戰爭不是一個人的事——”
“您不相信信念。”她打斷他,兩人遙遙對望,高喊著,像兩個瘋子。
“信念!”他抓狂了,舉起手,示意弓箭手放箭——其實他也想轉身就逃。他們畢竟只是來執行個秘密任務的;巡茹潘多正額頭滴血地被捆在馬上,沒有太多人手,而,轉身逃跑,就像把屁股對著鬣犬,沒什麼好結果。
“是啊。”那‘鬣犬’回應道,展開了紅刀:“——不相信一個人的信念可以改變一切嗎,你這凡夫?”
鐵鏈一抖,她睜眼,咆哮道:“那就用死亡來迎接你的神罷!”
我的神。
——啊,是啊。您是我的神。
聲音說。鐵鏈飛旋,刀光四濺,但在林中聽來,一切就像隔著帷幕,如她小時候那般。她痛苦地呼吸,使那個看護她計程車兵擔憂,道路上人馬混戰,有人悄聲靠近,士兵起身迎戰,左右開弓而繁忙,偶有偷襲至於她勉強,士兵橫刀來擋,她仍能看見來人倒置的,驚恐的,好奇而迷惑的神情,望著她。
——媽媽……
她心想。她心想,本來打算這次回去後——就將這些事,這些聲音,都告訴她。就向她坦白。她弄不明白;一具屍體倒在她身上,鮮血噴灑,濺上的嘴角。死花尖叫,刺痛她的腦髓,她抽搐一下,五感模糊。
——你有母親,血馬兒?
……對。
她喃喃。
聲音稍停止。有刀劍在她上方交錯,但她一動不能動;奇瑞亞的紅刀狂舞,不知疲倦,越戰越勇,傷痕反倒是鼓勵,而她的身體,因她的激情,時冷時熱,時可站起奔跑,時只能停留遠處,交替不停,使她迷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