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恩-赫米爾之心(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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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五個月之前,北海上。
敘鉑,不能說非常深刻地能記得拉斯提庫斯的相貌,但那時見到這張面孔,無論是印象深刻,還是幾乎遺忘,都已略無差異。它融化了,同時和棺內的所有事物——腐肉,黑血,幹花,浸血的骨,長衣,發絲和那些石料,融合——在某種程度上,它可能是因包含某種殘暴和死氣而顯毛骨悚然,但在另一些轉瞬即逝的時刻——他打量這具屍骸,又覺得它似被生機勃勃,細膩無盡的藤蔓煥然一般,栩栩如生——使其尤為如此的不是其餘,便是那殘留在已染色和破損的頭顱上似光影般的色痕拼貼——是的!啊,敘鉑想到——那隱有些悲傷的沉重面目,正是大王!
正是拉斯提庫斯。頭腦深處,他冷靜想到,而心中那一縷為死的恐慌而生的紊亂也消失了,繼而,不僅為那破碎面龐上不知是因意外還是確有此事而殘留的一縷哀傷,他越發確切感到——這不是一具屍體,而確實,盡管殘破至此,腐爛至此,仍有其生命——他跪倒在地,伸出手,感此訊號從低至高,隆隆作響。
如此鮮明!怎麼會弄錯呢?它‘生命’的源泉,‘存在’的運動,仍封存在那,鳴響似海潮和雷霆般的樂聲——啊,他想到——
這胸膛裡有三顆龍心啊!
他的手便以入迷和狂熱的姿態撫上了屍骸的胸口。他能感受到——
夙願近在眼前。)
“敘鉑.阿奈爾雷什文!”有人怒吼道。
兩年五個月後,達彌斯提弗的教堂中。
維格斯坦第在他耳邊大吼:敘鉑!對。他皤然醒悟。他不是已經做好決定了嗎?他已經不是——了。他放棄了某些事情,因為他需要知道某個真相,所以,他最好還是將這具棺材趕快推下北海,因為看著它,聽著那聲音的跳動,他就難以自持,他既再明志,幹脆就身體力行,自己做完整件工作,上前一步,不想卻被一股巨力攥住手腕,回頭但見安多米揚.美斯明怒放沖冠的臉。
啊哦。
認知錯誤。他乖乖被拉了回去,聽她在耳邊低沉地怒吼:“你神遊天外到哪兒去了?上面在表彰呢,你上去幹什麼?表演節目嗎?”
“哈哈,抱歉。”敘鉑感手腕火燒似的疼,但並沒說什麼。他面帶微笑,從時空隧道中抽離出身,目視眼前的景象。那年輕女人仍跪在那,先前的歡呼和震動,似從始至終都對她來說沒什麼影響,而正在此時,她的母親宣佈:
“……但,據安伯萊麗雅本人的要求,我仍然不授予她正式軍銜和軍部職務。女兒,這確實是你的願望嗎?”
群情失落——而她本人仍像先前般,擺著漠然的冷臉。敘鉑笑了。他聽她開口,抬起頭,姿態端正,注視母親。
“正是。”她說:“出戰是女神賦予我的義務,但接受軍隊的勳章,而非神的刻印,並非我的本分。”
敘鉑.阿奈爾雷什文便見群眾開始不滿地左搖右晃,他身旁,安多米揚.美斯明倒是面目如常——實際上她才是直接‘管理’這孩子的上司呀。但無論怎麼說,跟他的關系都不怎麼大。他注視那站在臺上的婦人,見到她閃爍而迷茫的瞳孔,那場景,他思索,就好像女神,聽到了這番誠摯的宣言後,反倒不明所以了般……
敘鉑.阿奈爾雷什文的工作對舊王室過去二十年的佈局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盡管他始終藉助過去的名聲,用那個諢名,‘白痴’敘鉑創造了一種低調的表象,但事至如此,恐怕除了真正的白痴以外,沒人會真的覺得他頭腦不清醒:充其量,他不過是有些瘋癲。他帶領北部‘環月’軍團鎮守蓋特伊雷什文,適才保證了孛林西北部缺口的安全,同時屢次防止了諾德人對黑荔波斯的進攻,無論信與不信‘封魂棺’那日漸遙遠的故事——而信與不信,內裡的靈魂似乎都終於無法避免蘭德克黛因滑向她二十年前就註定宿命——是‘環月’北部軍團主要負責了和兄弟會圍繞其進行貓鼠遊戲。蓋特伊雷什文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個冷漠的助手,最好不要指望幫助,不背叛就是最佳交易,‘環月’團則是份外來的遺産,但,過去二十年,它們配合得不錯,然而,如同一位年輕女子從這年開始奔赴戰場,也是在這一年,作為軍團長的敘鉑.阿奈爾雷什文正式發出了調任申請。
“所以,你這次不是回來休假的——你是想回到南方?”
他點頭,同時接過安多米揚手中的茶,熱氣蒸騰中,她靠在椅背上,揚首示意他可以正式說明理由。
“——再繼續留在北部,我隨時都可能沒命。”他言簡意賅地說。安多米揚蹙眉:“兄弟會發現你了?”他點頭:“柯雲森可能一開始就明白我是誰,畢竟有太多資料只有‘環月’團的高階軍官才可能拿到,同時,只要他稍微有一點瞭解南部的傳說,就知道對‘海淵’記載最多的並非沃特林,而是阿奈爾雷什文。既是‘環月’軍官,又是阿奈爾雷什文出生,他不得不懷疑我,此後也頻繁試探我的忠心。他多次對我說起封魂棺和我研究的關系,使我去北海探查它的去向,我已拖延了近一年,讓他很不耐煩。”他解釋,喝了一口茶,面色平常:“不過最關鍵的是,柯雲森知道隨近年藍星爆發越發頻繁,我必須多來南部記錄資料,不可能在營指揮,他特意頻繁使靄深派出諾德軍隊以報複納希塔尼舍戰爭為由進攻白山衛城來確認我的蹤跡,如是數回,他如今已相當確定。我上次私密集會差點被殺。”
她聽著,利落地點頭,詢他細節:“說實話,你自從告訴我你潛入了兄弟會,我就非常懷疑你的隱蔽性,畢竟你要知道,敘鉑,不顯眼可不是你的本領,雖然我不知道你如何做出了‘研究’,但只要是參加私密集會,每次出席都是冒著性命危險。我不奇怪你差點遇刺,更好奇你如何脫險的。”安多米揚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敘鉑,以他通常樂天而透明的神情,忽而浮現出一陣陰影和深重的不解。
“……記得我跟你說過,柯雲森能和一個自稱‘米涅斯蒙’的事物交流嗎?”
“記得。我以為那是什麼黑話。你不是說你也可以和米涅斯蒙交流嗎?”
他苦笑。
“那是我的敲門磚。我猜兄弟會內部應該不止一個人可以和‘米涅斯蒙’交流,實際上也確實如此,只不過所有人得到的資訊未必一樣,只有柯雲森特別顯著,因為當他和‘米涅斯蒙’交流的時候,必須是公開且有徵兆的,透過一塊石頭,且表現得像是被什麼事物幹擾了一樣。”
“這我不明白。”她聳聳肩。敘鉑擺手:“不必明白,總之,是那個聲稱‘米涅斯蒙’的存在救了我一命。”
她眯起眼。
“它想要你的研究結果?”
“正是。”他點頭:“幸運的是我也經常說,‘米涅斯蒙大人希望我能完成研究’,因此證詞一致,讓我從地下走了出來,但可以想見,我未來身邊必然是布滿眼線,所以我必須盡快行動,安多米,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她卻自有思索。
“……‘米涅斯蒙’。”她念道:“我聽說這個白龍心之主確實很有異常。不是在破壞力上的本領,而就是這類飄忽的,像什麼法術樣的東西……”
她垂頭看他:“這不可能真的是米涅斯蒙嗎?”
他笑得合不攏嘴。
“不可能。”敘鉑.阿奈爾雷什文說。“你如何確定?”安多米揚.美斯明眯眼問。他的笑容越發燦爛,含著些黯然。
——那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