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在天上曰大有(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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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久久不語。眾俄氏後裔,那西土男人,皆面面相覷,不可置信此僅在傳聞和歷史中記載,已不知是實是幻的景象,嘴唇尚動,吐其言語:
“——唯乍?”
——卦相已出,聞彥,是大有!
隊伍因此名嘩然,那西土男人踉蹌後退,雙手向天,叫道:“廣陸的神王!定是祂要歸來了!”
他似入魔般,對他身邊那年輕女子宣講道:“兩千年前祂放棄孱弱的肉身和人形束縛,重返天上,回歸祂的本源,那純粹,完美的天火,如今百事衰頹,腐濁之事遍地從事,祂那無可比擬的全能,全知,全善無法容忍,將再度回歸地面——兩千年!”
言及最後,他已不再說東鄉話,而操持那混雜瑪西納和東鄉土語的語言,狂亂對天,振臂高呼:“贊美您,全能純粹的天上神王!贊美您!”
“救世主!”他以那語言喊道,我耳中,靈道驟開,眾音紛雜,喚我歸去,千百同聲,情急神擾:
——天上火,百惡除,君王怒,聽神歸!
聞彥!
人喚我——或者,呼喚我那名姓的含義?
“——彌賽亞!”那西土男人舉受高呼,聲嘶力竭,涕泗橫流,於我驚愕中,唱響那支千年前我們曾執旗而唱,遍佈天下的歌謠:
請您看看罷——天下的人齊齊唱著,眾生殷切盼望,呼喚你的名
救世主,救世主——我們在等待您!
“聽神者,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那俄氏女子問我,我卻忽感渾身靈能爆發,揮手示意她後退,急切道:
“莫靠近!”
我怎麼可能聽得見傳音?這地方離中府尚且如此之遠!定是靈能爆發,有混沌敞開靈道。果然,耳中傳音頓時斷絕,我作訣畫地,只勉力使這爆發不要波及餘人,煙霧驟起,身形消弭,遁地而去。
我那時沒有意識到水在這一切中的重要性;我那時以為水不過是擾亂我身中元素的一種阻礙,不過是五種元素中那唯一一處必須被埋藏的始終流淌之物。我沒有將那一切聯系在一切:俄氏人不同尋常的相貌,他們屬水的體制,廣陸北荒不曾有神宮卻神力充沛的詭秘,唯乍對海離去的決定……我沒有意識到它們指引向同一個錯誤。
我——我們一直以為,唯乍向火而去。祂的身體埋藏海中,但祂的靈魂,必然像祂的本質一樣,燃燒在天。我們沒有設想過祂去向了何方。
我們沒有想過水究竟意味著何事。
我們沒有意識到靈魂究竟鉚釘在何處。
而,這或許不是我們的獨特——這是,我們,都不得不犯下的過錯。
我們總是長久假設自己所在的世界是唯一的,自己所知的歷史是無法改變的,像我們的生命一樣。
……但,究竟有多少回,我們可以讓這些事,本不如此過?
我看見了母親,而幾在剎那之間便知此事的嚴重,攝神咒似和我某種埋藏念想同渴望碰撞一處——而我甚至不知我那願望,究竟是什麼!勃發的靈力順靈脈使我的形體如雲飄渺,不斷粉碎,浮現。我一時在皇宮庭園中俯身跪倒,一時至大殿中,驚見千百仙家連其小徒弟,俱在殿中醴泉中酩酊大醉,滿面酡紅而言行晃蕩,袒胸露乳和高叫賓士者不可勝數,何有仙家約束,道法無為之模樣!四周飄散濃鬱而奔騰的無向靈能,五行失序至於以酒為漿的狂亂境地,我遁地而來,身尚未凝聚,只短短一瞬,便見那朱紅殿堂中許多熟識的面孔,不乏最德高望重的長老,已蛻為我不敢指認,不敢目視地七情之身,似向我訴說此間何事異常。我在各處移動,約莫有些時間,已感自己肉身潰散,因那移動太快,連思緒都模糊,無數場景出現在我面前,而我甚至只是一陣蒼白的煙氣。我看到子非迎著那西土人,走在街道上,只我剛願開口,便又被一陣極大的靈力波動帶走身形,行流似物時之風,旋過大街小巷,人間百態,心神震顫:那一夜,短短幾瞬的目光似讓我瞥見百年來不曾細細關照過的人間微妙,那柴米油鹽的生活和飄忽渺小的愛恨在一張張人面的轉換中交替顯在我面前,而我忽然不知究竟該對其作何想法,是該擯棄一如既往,還是終於駐足,感苦樂慈悲,罪福皆如幻,不如停留?
“……聞彥?”
是她!
在這極快的靈動中,我的身體甚至出現在了那柳樹下女子的窗前。她似是唯一一個注意到我的,見我的影子,在月色下,虛幻地映在窗前。她叫我的名字,但我再次潰散——這靈力之波動遽烈使人難以想象!
究竟是個多麼強大的源頭在揮毫天地?
此念一出,我心中寒涼,似已有答案——那唯一一個答案。答案已在面前,我的肉身和心念在這龐大能流中竟難再近分毫將其握住,只無助而無為地感身在虛幻和一縷現實的煙塵中漂浮,意識幾已被撕裂,只在黑白明暗間閃爍,惶惶無終。終,我感煙塵散開,似是極久之後的片刻安寧,被足下的軟土,面前的月色和江東水田鏡映而來,照我眼前。我看見昏暗藍土似的水田中站一人影,同他在水中的倒影踟躕孑然,手中握麥稻,抬頭看我,神色愕然,語氣喃喃:
“聞彥哥?發生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