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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環墜落海面,鳥群隨之搖晃。一個士兵,一個將軍的重影顯在草野上,她靠近,她便回過頭。
——您不參加慶典麼?
她有禮問道。禮樂聲音遠傳,人影在樹間透著變化的黃影,士兵微笑:不。
她重新回頭看向大海,海風呼吸,她聆聽,因謙卑而停止,融入其中,而後緩慢開口:我從來不適合這些活動……
我是個士兵。一個女士兵,有些人會叫我們職業殺手,這都有道理,但我想傾訴——這一刻,我想告訴你的事——我沒有選擇它,是它選擇了我。不僅僅是我們胸中的龍心,或者血管裡的心血,很多事都是這樣。我們是被選擇的。
我沒有想過我適合它。有很多年,我並不。我不適合它的狀態,不適宜它的心性。我對這項職業並無任何驕傲,從中不得取任何榮譽,現在想來,對其榮譽的放棄,源於對它來源的疑慮,自始至終。
戰爭沒有榮譽……士兵沒有驕傲。
我為結束戰爭而戰,或者說,為自由,解放而戰。我為你母親而戰,為你而戰,為你們的事業而戰。
為了心的純淨……再也沒有一顆心,會嘗到我們體會到的悲傷。
——您看起來並不悲傷,昆莉亞女士。
她斟酌道,緩慢評論,如禮貌所要求。您似乎永遠都很冷靜,穩重。她引誘她說出更多——月光使人沉醉,士兵醉了。秘密如雲漂浮,渴望噴湧飛行。
悲傷。誰會這樣強大,不曾受其侵蝕。不,這不是強弱的問題。顯而易見。但,我……我被悲傷吞沒過,在我小的時候。她羞赧地笑了笑;她有張成熟寬厚的臉,但在月光下顯露出幾絲少年的純潔。每天。我生活在恐懼中,不知道明天的遭遇,我覺得這是我同她在一處的原因。
她交疊手,目光朝向遠處,看向霧氣深處,有些記憶無法消逝:……她看上去如此堅韌和強硬,就好像沒有迷茫,沒有痛苦。我一定很好奇她為何那樣靈活,在種種阻礙下。
她嘆息:我好奇了很多年。也許我亦有些失望,在發覺真相後,知道那力量來源於冷漠。她對很多事都無動於衷,她的一部分心永遠被封閉了,我從沒能見到。
——您的朋友?
她平靜問。士兵點頭。
——我最好的朋友。
她低沉,和緩地說,像首歌曲。
——她對您如何?
她揹著手,海風吹開長袍。“冷漠?”
她冰冷的嘴唇吐出這個詞。士兵嘆息。
“有時候。”她向海走去,像擁抱一種承諾。
“……你們還是朋友。”她考慮道:“在我印象中,這似乎會産生怨恨……您曾經怨恨過她麼?”
‘環月’在它生命最後的週期中散發絢麗幽暗的彩光,彌漫黑暗中,她向前走,迎風而上,聲音幽幽而來:
“從未……”
我們在納西塔尼捨出生,如今傳聞,它曾和一塊古老陸地接壤,因此和水原的別處是如此不同。東部人的加入帶來別樣的神話,有許多我從未聽過;我離開得太早,並且,我想它的文化對我而言並沒有那樣重要。她,同我不一樣,絲毫不在乎納西塔尼舍,既不在乎它的模樣,也不在乎它的言語。但對我來說,它只是純粹地,無比美麗。
我希望在我死後能回到那兒,我的一部分靈魂,眷戀這片我母親生下我的土地。
時間流逝……時間不停息。為何我不親自回去?我做不到,安鉑,上一次,我隨您去,那就是最後一次。
我感到我的生命將盡,很快,就是我命運的終點。
我沒有恐懼。我的軍旅生涯很長,童年短暫,受龍血眷顧,得壽數如此,有諸多戰友相伴。在此紛爭不斷中,這是我的安慰——我很滿足。
……但,這也歸功於,我們舍棄了太多。成為士兵,告訴我們的第一件事,就是舍棄。舍棄不適宜戰場的一切,舍棄家庭,舍棄作為女性的軀體。舍棄恐懼,舍棄柔情,舍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