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果然沒有再去揚州,而是折返回了王都,一路上,車輦匆匆,馬蹄聲疾。

薛鳧坐在車內,目光始終在隨行的人群中搜尋,卻怎麼也不見纏枝的身影。

她心中一時緊張,抓著旁邊正在休憩的李晉的衣袖,急切與擔憂交織在她眉眼間,連聲音都不自覺帶上了幾分顫抖:“殿下,妾身的貼身侍女纏枝,她如今在何處?”

李晉緩緩睜開雙眸,幽邃的目光落在薛鳧臉上,眸中閃過幾分嫌厭,他薄唇輕啟,聲音裡帶著不加掩飾的不耐煩:“你對孤的忠心,孤心裡有數。可畢竟,你和那孽種孤男寡女共處了好幾日。”

他微微前傾,目光緊緊鎖住薛鳧的表情,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這世間,孤絕不容許有人胡亂編排,哪怕是你的貼身侍女也不行。側妃,你可明白?”

李晉聲音低沉,卻似裹挾著冰霜,寒意直透薛鳧骨髓。

薛鳧聞言,臉上血色瞬間褪去,變得慘白如紙,一時間眼神中也染上幾分難以言說的絕望,她無力地松開李晉的衣袖,身體微微顫抖。

李晉卻不為所動,別過頭去,神色冷淡:“不過是個侍女,再給你派一個就是了。”

薛鳧心中最後的期待徹底破碎,她咬著下唇,強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她的喉嚨被酸澀哽住,說話斷斷續續:“纏枝她......與別的侍女不同.......她是妾身的陪嫁侍女。”

“再讓薛家給你送個就是了。”李晉仍冷淡,甚至對薛鳧的執著感到厭煩閉上了眼眸,言下之意是此事不必再議。

薛鳧的雙手無力地垂落在兩側,她忍著悲痛開口道:“殿下,妾身近日身子抱恙,實在不適。深怕在這旅途中擾了您的清淨,還望殿下能恩準,為妾身準備一輛新的馬車,也好讓妾身安心養病。”

李晉眉頭輕皺,目光在薛鳧臉上短暫停留,心中雖對她仍存一絲嫌隙,但念及她的侍奉,還是不耐地點點頭,“既如此,便依你。”

說罷,便吩咐手下準備馬車。

新馬車很快備好,裝飾雖樸素,卻也幹淨整潔。薛鳧不想讓自己毒發的模樣被李晉看見,便只好躲著他。

至於纏枝,薛鳧心中悲痛。她雖為薛家賣命,但卻是個本性善良的姑娘,不過雙十的年紀便命隕於外鄉,實在可憐。

幸而他們離開王都的行程不算漫長,第二日,晚霞還在天邊肆意鋪展,餘暉尚未散盡之時,一行人便回到了東宮。

薛鳧的狀況卻急轉直下,毒素在她體內肆虐,面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五髒六腑仿若被烈火焚燒,劇痛一陣接著一陣,幾乎要將她的意志碾碎。

她自請在偏殿安心養病,而李晉對於她這個棄子也不甚在意,隨意打發了幾個侍女去服侍她便算了事。

偏殿內,薛鳧蜷縮在床榻上,冷汗浸濕了被褥。那幾個被派來的侍女,名為服侍,實則冷漠懈怠,對她的痛苦視若無睹,偶爾送來的湯藥,也總是涼透了才端到她面前。

深夜,萬籟俱寂,薛鳧疼得難以入眠,卻忽的聽見一聲“參見太子妃娘娘”。

下一瞬,雕花的木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楊靜華帶著幾個嬤嬤侍女穿著緋色華服款款踏步入內。

薛鳧撐著劇痛的身子想要下床行禮,就在她身形不穩,幾乎要摔倒之時,楊靜華眼疾手快,幾步上前,穩穩地扶住了她。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透著關切,急切地說道:“你身子不適,就不必行此大禮了,快躺下好好歇著。”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扶著薛鳧重新躺回床上。

薛鳧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打濕了鬢邊的碎發,艱難開口道:“姐姐怎麼來了?”

楊靜華沒接話,只是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微微側身,朝身後的嬤嬤輕輕頷首示意。嬤嬤心領神會,雙手捧著一隻古樸的木盒,緩緩向前幾步。

嬤嬤將木盒開啟,只見盒中,一顆圓潤通紅的藥丸靜靜躺在錦緞之上,絲絲縷縷的藥香隨之飄散開來,縈繞在空氣中。

楊靜華將藥丸遞給薛鳧,聲音輕柔道:“我不過受人之託罷了,為你送來這救命的藥丸。”

“姐姐知道我中的何毒?”薛鳧驟然發問,看著這盒子中的藥丸心下腹誹,雖說她是個將死之人,但若是病急亂投醫可還會死得更早。

況且她也不知究竟是誰讓楊靜華送來這東西,若是薛家送來的催命符......

薛鳧心有戒備地看著楊靜華,哪怕是在生死關頭,依舊決定還是小心為上。

楊靜華似乎早已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她目光柔和掃向薛鳧,不慌不忙說道:“妹妹莫要多心,我雖不知你中的是何種毒,但送藥之人,定是知曉你病症的。”

見薛鳧依舊難以完全放下防備,楊靜華微蹙眉頭,淡然開口道:“況且妹妹,你如今也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是啊,薛鳧心中一緊。她雖是自請在這偏殿中養病,但李晉實際上不允許她出東宮後院半步,就連青鳥也不見蹤跡,要在七天內去薛府討要解藥難如登天。

薛鳧緊咬下唇,內心糾結萬分,目光在楊靜華和藥丸之間來迴游移。

她咬了咬牙,心中天人交戰,最終,求生的慾望還是佔了上風,她接過藥丸,一仰頭吞了下去。

與薛家給的黑色的藥丸不同,這藥丸剛一入喉,薛鳧便感覺一股熱流在體內散開,原本劇痛的五髒六腑似乎也漸漸舒緩了一些。

楊靜華見薛鳧吞下,本還擔憂的神情舒緩了半分,接著她輕抬下頜,朝著周圍的嬤嬤和侍女們微微示意,眾人立刻心領神會,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順手將殿門輕輕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