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不是討厭他,只是偶爾覺得他的行為難以理解。

有時候,蔣浮淮不提到情情愛愛,那種他們之間無比熟悉的默契會給周麥琦一種錯覺,他們即使不當戀人了,也能當好好說話的熟人。

抓住他的衣擺,坐在他的腳踏車後座。

風吹起裙擺,花花綠綠拼接的圖案路過街道和單調的商鋪。

她仰頭看他。

他的聲音模模糊糊地並著風,“周麥琦,你今天很漂亮。”

對於誇獎一類的詞,周麥琦常常聽聽就過去了。但是風刮過耳廓,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覺得發熱。

她有點晃神,就這麼看著蹬腳踏車的蔣浮淮。

後背,肩膀,後腦勺,耳朵,還有隨意的發型,好多年都沒變。

還有剎車停下來傾斜的車身,回頭的角度,迫不及待要說話的眼神,都打破時間催熟的進度,固定在他們剛剛相愛的節點。

他用腳剎住車,停在紅燈前,興沖沖回頭和她說:“前面是上坡。”

是周麥琦累死累活這麼多年一直在走的上坡路,咬咬牙攀登、從來沒喊過一句辛苦的上坡路。

她拉拉他的衣服,像造訪人家時按響的門鈴。

蔣浮淮重新看過來。

很普通的一天,可是她莫名想要偷懶,想要坐在腳踏車上滑下坡。

她和蔣浮淮說:“我想吃草莓。”

在周麥琦的認知裡,草莓很貴。對從前拿著補貼和兼職費過日子的她來說,近乎於奢侈品。所以她認定草莓是很珍貴的東西,是在所有能夠取悅人類的事物中價值更高的東西。

小時候她跟著奶奶生活,養成了極簡的性格。一碗白米飯不配菜就能解決一餐,一顆蘋果偶爾也能充當早午餐。在吃東西這一項上,她沒有取,只有舍。

舍掉了很多,以至於對獲得幸福感的途經也少了很多。

後來奶奶去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老生常談的“好好吃飯”。

悲傷無處遁形,沒有形狀體現。

周麥琦獨自跑了出去。

她照例去撿空瓶子,沿著海灘走了很長的路,等天黑了,用渾身上下找出來的十幾塊錢,走進一家店吃了碗大排面。

湯汁滾燙,澆頭太鹹,即便如此,也是她寡淡生活裡驚豔的味道。

過了很久,想要再複刻那天的味道很難。直到有一天,蔣浮淮為了課程作業,手心裡供了一顆草莓放在她面前。

紅色、鮮亮、飽滿,和書本上的黑筆鉛字比起來,太容易成為誘惑。

周麥琦上鈎了。

那是她第一次吃草莓,她說了“好吃”,蔣浮淮笑容如同草莓飽滿,“那都給你吃。”

他遞過來的還沾著水珠的一次性盒子裡,有好多沖洗過的草莓。

腦中冒出幾個美好詞彙,她用來形容草莓,用來修飾蔣浮淮,用來覆蓋過去冷色調的生活。

又想起奶奶,想起賣掉空瓶子之後換來的一碗大排面。

驚豔感重新整理了標簽,成年之後,那是周麥琦第一次失控得想哭的時候。

世界的這一頭,存在著這樣讓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非應季水果不是隨處可見,蔣浮淮跑了兩家超市,才買到了賣相很好的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