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鬱翡卻突然心慌起來,硬生生地連背上都出了細汗,搖頭:“不要。”

溫見詞瞧了她幾秒,才俯身靠近,親了親她受傷的額頭:“乖小孩,嘉獎給你的。”

他的溫度滲入她肌膚,夏鬱翡指尖慢半拍地摸了摸額頭,這一刻她覺得能不能演好戲,拿到萬人羨豔的影後冠冕……好像都不再重要。

溫見詞,已經為她加冕過了。

小狗仔的內娛新聞標題總喜歡誇大其詞,一天下來,來探望夏鬱翡的親友團隊伍逐漸壯大,甚至都驚動了遠在烏山鎮避世的賀青池。

夏鬱翡自覺丟臉,身子蜷在被窩裡裝睡,誰知還真漸漸入睡過去。

等一覺醒來,病房黑且安靜,她睜大的眼睛適應了片刻黑暗,朦朦朧朧地發現溫見詞正坐在單人沙發上,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看著她。

就好像,看了很久。

忽而一對視著,夏鬱翡眼帶困惑,心思敏感地察覺到睡前和睡後的氣氛似乎有了微妙變化,又琢磨不出為何。

只覺得溫見詞是不是在醫院感染上了什麼失語症。

時間在彼此沉默中流淌而過,直到夏鬱翡快沒耐心,想要控訴他端著太子爺的架子竟然不過來親自己的時候,溫見詞終於開口了:“頭還暈嗎?”

夏鬱翡覺得不暈,殊不知白日睏倦,有一小部分原因還真是輕微腦震蕩所致。

溫見詞沉默了下,繼續問:“你十幾歲是什麼樣子的?”

夏鬱翡身為童星出道,自幼每個階段長什麼樣在網上有跡可查,溫見詞卻還要好奇,她臉蛋貼著柔軟雪白枕頭想了想,拉長尾音:“就很漂亮的樣子啊。”

溫見詞笑了。

夏鬱翡瞥他,見他俊美的面容下不似隨口一問,不明所以地撒嬌道:“你想見也見不著啦,就別惦記著過去,我未來什麼樣子都是你的。”

“鵝蛋臉,長發披肩,喜穿白衣黑裙,脖子上掛著一個翡翠小玉墜。”溫見詞凝注著她,簡單描述出夏鬱翡少女時期在鏡頭外的樣子,繼而,情緒愈發複雜之下,放慢了語速說:“有過一段時間眼睛不能視物,綁了條醫用紗布。”

那條薄如蟬翼的紗布跟她如今額頭上的像極了,曾經是用來抗爭父權的象徵。

夏鬱翡卷翹睫毛下的眼睛滑過了震驚,唇齒微張,卻緊張到了失語程度。

溫見詞將膝蓋上的一份極為詳細的全身檢查報告放回茶幾上,高大黑色的身影逐漸靠近病床,緩緩地道:“翡翡,醫生說你曾經做過淚腺切除手術……這倒讓我記起一樁舊事。”

他見過十幾歲時期的夏鬱翡。

那時她應該是顛簸流離在外很久了,像一個被扔掉的破爛娃娃,被潮濕冰冷的雨浸透了全身,也不知飽受饑餓了多久,孤零零地蹲在街邊樹葉子。

溫見詞都快忘記了為何在車內,無意中睹見一眼夏鬱翡細瘦的背影,就會滋生出他天之驕子時期不該有的憐憫之心。

他那時神情眼色透露著傲慢,只是讓保鏢下車詢問。

而得到的不是少女叛逆離家出走,而是夏鬱翡說,她全家都死光了,一場車禍送走了感情不睦的父母,也讓她雙目失明。

原來是孤兒。

還是身患殘疾的孤兒。

溫見詞的那一丁點憐憫之心只能維持到開尊口吩咐保鏢把夏鬱翡送往附近慈善機構,畢竟他不生在謝家,遺傳不到發善心把路邊孤女往家中撿,捧在手心養的傳統。

時隔多年,溫見詞眼神仔細地描繪著長大之後的夏鬱翡,想要尋找出熟悉的輪廓,“夏鬱翡,你那時真是個髒小孩。”

髒兮兮的,害他竟都沒認出來。

夏鬱翡眼睛頃刻間就紅了,淚腺切除也是可以掉眼淚,可每次哭,她事後就會百倍的痛,淚珠如一汪清水在眼眶晃蕩,要險落時,被溫見詞指腹給溫柔壓了回去,聽到他嗓音有些沙啞道:“我強烈譴責當年那個姿態高高在上又生性傲慢的溫見詞,他是一個無比愚蠢的男人,竟就這樣,錯過了你整整十年。”

“不是的。”夏鬱翡手臂攀著他的脖頸,習慣將臉貼上去,已經用盡了力氣壓制住那股激動的情緒,依舊有些哽咽:“我,我要感謝你,溫見詞如果不是你好心把我送到慈善機構,我是準備餓死自己算了。”

她從醫院做完手術出來,被斷了生活費,實在不想去賀家找小鯉兒求助。

夏鬱翡恨自己天資平庸又軟弱,一雙淚眼哭哭啼啼的,整日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困擾。離家出走後,夏胤川卻不報警來找她,夏鬱翡的情緒很沮喪很負面,甚至是在夜深人靜時,幻想過一百種死亡方式。

到了白日,夏鬱翡又想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靠愛來滋養的,她將不再流出來的眼淚,一滴滴的儲存在這副弱小的身軀內,當成養分活下去就好了。

可眼淚和露水都無法讓一個流落街頭的未成年女孩在社會上生存下來,何況還是個眼睛暫時報廢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