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既不在意史官如何評說,又何必問後世的看法?”

江逸並不認為,曹操說的話都是真的,指望曹操跟一個人掏心掏肺,哪怕這個人來自後世,也絕無可能。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或真,或假,或半真半假,讓人真假難辨。

這似乎,是曹操的一種語言藝術,永遠都不會讓人看透自己。

江逸仔細剖析曹操的每一句話,他刺張讓是真,不滿董卓倒行逆施是真,敢於興兵討董是真。

至於是否是真的只想利用自己的權勢,去考驗獻帝,歷史並沒有給出明確答案,只能由後世猜想。

甚至,哪怕眼前的曹操回答了這個問題,也不足以取信於人,沒人可辨出真假。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前期,的確是為漢室中興而努力過,否則就不會為了刺殺張讓奮不顧身了。

而在他起兵之前,被舉孝廉是真,申明禁令、嚴肅法紀是真,敢依法殺皇帝寵信的宦官蹇碩的叔父蹇圖是真。

敢在忠良之臣被宦官所害時,向漢靈帝多次諫言朝中奸逆滿朝,而忠良之人卻要無端受害,得不到重用,也是真。

朝中政治昏暗,曹操不肯迎合權貴,託病回鄉,仍是真。

這種種真跡象,無不表明,曹操雖然對大漢的朝廷不滿,但對大漢皇朝,卻有著自己的忠與義。

至於中後期,是因為忠義變質了,才做出挾持天子,掌控朝政,遲不還政的舉動。

還是因為一切真如曹操所說,是因為他覺得獻帝無法如同漢高祖一般,挽大漢於將傾之際,於是便只能自己把控朝政?

饒是江逸,也無法從這位奸雄的神色中,看出一絲端倪。

他發現,關於這個問題,始終無解。

即便他親自來到這個時代,對話曹操,也不可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這是個幾乎不可能完全說真話的人,他看似什麼都說了,什麼都極有道理,但就是在這看似正確的道理中,似乎又藏著端倪。

無愧為奸雄。

這一刻,江逸對曹操,有了更加深刻的瞭解。

與此同時,他也在快速調整著對話的方向。

沒有提前安排好的臺詞,沒有彩排,一切,都是臨場發揮。

江逸唯有時刻把控和調整節奏,才能將這場與曹孟德的對話,進行到盡善盡美。

聽了他的問題,曹操把劍收起,似乎,是有些累了。

他面無表情:“孤老了,只想知曉,後世能有人知孤否,然現在看來,他們亦與當世無異。”

說著,曹操舉止微頓,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知孤者,唯奉孝也。”

“孤,念奉孝了!”

江逸看到曹操這神情,是之前對話時從來沒有流露過的。

郭奉孝,一個能與曹操這樣連睡覺都要防人的奸雄,行同車,坐同席……

一個能夠在治軍向來嚴謹的曹營中,不拘常理,卻讓曹操誇讚是‘此乃非常之人,不宜以常理拘之’的人物。

陳群向曹操檢舉他行為不檢點,曹操也只是一面稱讚陳群檢舉有功,一面對郭嘉不責不問。

曹操對郭嘉,可以說是連史書典籍上,都承認的偏愛。

就在曹操陷入感傷的時候,他的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聲音。

“主公”

一陣器宇軒昂的鏗鏘之聲,讓曹操聽得瞬間劍都掉落在了地上,身子明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