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的人海里,如果彼此一眼,就已經確定是對方,這算不算緣分。

可陳遠知道,這不是緣分。

在京城街頭的遇到,不是什麼巧合,這是王景弘刻意找到他的。

「陳兄,一起走走?」

陳遠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夕陽西下,兩人來到郊外的八寶山上。

八寶山為北京西山山前平原上的孤立殘丘,附近山間出產耐火土、白土、灰石、紅土、青灰、坩土、黃姜、砂石等八種建築材料,因此被稱為「八寶山「。

八寶山山勢低緩,但可以一覽整個紫禁城的巍峨。

八寶山南麓原有元朝至正年間海雲和尚所建的靈福寺。明朝永樂初年,相傳司禮監太監「剛鐵「墓修築於此,旁邊建延壽寺,後改名褒忠護國寺。以後成為明朝及清朝高階宦官年老離宮後的世代養老地,有寺廟、農田、菜園。

褒忠護國寺的禪音嫋嫋,告訴這世間人,摒棄煩躁,摒棄浮華。

陳遠從王景弘出現這一刻,就已經明白了很多問題。

這隻幕後推手,就是他。

難怪郭昆提醒自己要防著他,他在宮中的地位,如日中天,他過去的屈辱,不可能放下,只是陳遠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目的。

涼風習習,王景弘享受著微風,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王兄,這些事情,都是你在幕後操縱?」雖然想到了大機率是他,陳遠還想證實一下,「一個邊關守將,沒有朝中人的默許,哪裡來的膽子假傳聖旨,出兵瓦剌。可事情發酵,一切太順利了,嘩啦啦就抓了一大堆人,甚至把駙馬、還有漢王也推上了風口浪尖。」

王景弘微微一笑,望著遠方:「都是陳兄料事如神,什麼都瞞不過陳兄啊。」

陳遠苦笑:「可惜我後知後覺,現在朝中被文臣把持,武將下獄,將要掀開腥風血雨。」

「這不正好嗎?武將都抓了,從此被排擠,從此沒有人到邊境作亂了,陛下可以高枕無憂了。」

陳遠心中一動,莫非,朱瞻基也默許了他們的推波助瀾,所以才這麼多武將下獄?

他輕聲一嘆:「文人治國,武人保衛平安,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如果沒了武人,從此,邊境更是不得安寧,草原鐵騎長驅直入,中原到處是戰火了。」

王景弘輕蔑的道:「亂世,與我有什麼關係?我經歷的苦難,誰又曾放過了我。」

陳遠無法改變一個偏執的人。

這個世界,總有那麼一些人,他們無畏,固執,乃至偏執,不羈,驕傲,甚至狂妄,即使到了絕境,也絕不認錯,寧願死,也絕不服輸。

他殺不了王景弘,因為知道,於事無補,而像王景弘這樣的人,太多。

他們是不同的生存理念。

陳遠遭遇的痛苦比較少,人生還算順利,所以比較崇尚寬仁。王景弘不同,一直在生死邊緣掙扎,在宮中,有了地位,卻失去了做男人的資格,一輩子活在陰影中。

「我明白了,陛下也在默許重用文臣,打擊武將,你們就推波助瀾。可是我不明白,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麼?」王景弘仰頭,頓了一頓,才道,「殺了李讓也好,殺了漢王一家子也好,朱瞻基不就變成孤家寡人了麼?你想,他做夢的時候,他爺爺會不會找他算賬。」

攻心,原來是攻心,這是要黑化朱瞻基。

一個人,當沾上了親人的血,當他又有幾分良知。於是,就會失去進取心,變得冷酷,麻木,自我逃避,甚至放縱。

「直接殺了朱瞻基,太便宜他了。」王景弘的聲音,不摻雜一絲的感情,「這兩年,他平叛亂,興改革,蒸蒸日上,志得意滿,群臣歌頌。可只要這一下,一下就可以眾叛親離,變成孤家寡人,你說,他能活多久?你說,史書上,又會怎麼評價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