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金魚衚衕,楊道伸開雙手堵住了兩個妙齡女子,女子都是宮娥打扮。

「放肆,我等奉娘娘出宮辦事,速速讓開。」

楊道渾然沒有聽見,指著自己,一臉焦急的道:「曼芝,你不認得我了?是我,是我啊。」

如玉表情絲毫沒有波動:「楊公子,你認錯人了,我是宮女的侍女如玉。你快些讓開,否則,就算你是楊學士的公子,耽誤了主子的事,你也吃罪不起。」

她眼神冷漠,居高臨下的模樣,楊道感覺確實不是自己認識的佟曼芝,眼神黯然,她都發配瓊州了,怎麼會成為宮女呢?肯定是自己認錯人了,想到痴迷的女子毫無蹤影,芳蹤全無,悲從中來。

如玉繞過他,沒有任何回頭與留戀,離開了巷子。

楊道回憶與佟曼芝的點點滴滴,心如刀絞,呆傻了半晌,突然反應過來,不對,我都沒有報名字,她是宮女,當然身居宮內,怎麼可能認得我,她的模樣不會變,聲音不會變,就是她,就是她,他猛然轉身,才發現佳人早已不在,只有天邊的晚霞。

如玉來到京城威寧侯府,因為威寧侯長期不在,裡面就寥寥的幾個人。

通報了來意,僕人都很奇怪,回答:「侯爺去拜訪楊學士了,只有夫人在。」

一會,耿採若出來,見到宮女的如玉,道:「侯爺已經出門了,應該不久就回來,請進屋坐。」明面上,耿採若沒有明媒正娶,對外不以「老爺」或「相公」稱呼陳遠。

「不必,我們等著就是了。」如玉頷首拒絕了。

耿採若很好奇,她在宮中待過一段日子,知道她們來自宮裡,卻不透漏她的主子,也不進門等,心裡酸酸,不知道自家相公是不是又惹了什麼風流債。懶得理她,獨自進屋了。

僕人尷尬,夫人不管了,兩個嬌滴滴的女子等著,他們守在門口,左右都不是,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好像軍隊裡的軍人,紋絲不動,任由寒風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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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遠一揖而起,又抬頭微微打量,只見楊士奇已年過六十,面容清瞿,精神矍鑠,三綹花白的鬍鬚,一張端正的面龐,兩眼微微露出蒼老之眼,但眼神溫潤卻不失神采。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楊大人的學生年紀輕輕就入主內閣,大人應當高興才是。」陳遠安慰他。

楊士奇打量陳遠,上下看了幾眼,忽然眸中微微露出悲慼之意,有些傷感地道:「唉,德昭是我的學生,年紀輕輕入主內閣,確實是大明朝僅有的事,可惜,唉,不提也罷,退之,你既然執晚輩禮,老夫就託大,叫你一聲退之了。」

「那是晚輩的榮幸。」陳遠又施了一禮。

楊士奇見陳遠身為侯爺,還能如此謙虛,更加讚賞,嘆氣:「我那兒子,要是有你半分的才能,老夫就心滿意足了。」

「論才華,楊少遊也是人中龍鳳,只是年少氣盛而已,誰年輕的時候不會吃虧,以後,會有大作為的。」

楊士奇知道陳遠在安慰自己,心裡還是受用,苦笑:「你就別安慰我了,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沒氣死我就算不錯了,宜之在南京還好吧。」

「岳丈大人在南京一切安好,他委託晚輩向楊大人問好。」

「好,好,好。」楊士奇輕攆鬍鬚,問起了蹇義在南京的起居。

陳遠像拉家常一樣,他將蹇義的家常說出來,在家裡教孩子讀書、走客訪友、甚至去秦淮河畔作詩的事情都詳細說了一遍,楊士奇聽得老眼微紅,一面是羨慕,一面是回憶他們一起共事的感情。

陳遠微微一頓:「岳父一切安好,就是老夫人身體欠佳,晚輩來的時候,已經病重,恐怕不假天年。」

「老太太今年八十有三了吧。」

「是的。」

「人過七十,便算高壽,老太太是有福之人,但願不要遭受多少痛苦。」

提起廖老夫人,陳遠的雙眼也有些溼潤,暗暗轉頭拭去頰上兩行淚。但人總有一死,這時期醫療條件太差,能活到八十的人很少很少,生老病死,這是常態,老太太上了年紀,生病也是沒得法子的事。

這些事說罷,兩人之間的生疏感已然不再,楊士奇對陳遠的神情也親切起來。

陳遠此來,只是想拜見一下楊大學士,一是替岳父傳口信,二是探聽一下他對改革的態度。楊士奇朱元璋時期就任官,現在元老了,政壇長青,為官必然趨吉避凶,十分謹慎。他能代表朝中大多官員的態度,而且能夠影響太多的官員。

士紳一體納糧改革很超前,反對的人無數,他想探聽一下態度。

「不知道大人對改革一事如何看待?」

楊士奇品了一口香茗,潤潤嗓子:「改革自然是好的,千古以來,都是在變化中,秦國改革,才能一統天下,隋朝科舉取士,才有我等讀書人的地位。只是,歷來的改革,成功者少,失敗的多,一條鞭法,朝中官員收入普遍下降,咱們俸祿太低,許多人已經捉襟見肘,不貪腐的知縣,算起來俸祿只能每天喝粥度日,所以朝中議論紛紛。」

「是的,縱觀歷史,我大明朝的俸祿是最低的,如果當官連基本生活都保證不了,他們如何能夠全心全意去做官,如何不貪汙,如何不去想辦法撈錢,剝削百姓。」篳趣閣

楊士奇欣然點頭:「對於士紳一體納糧嘛,這個恐怕有些難度,君子遠庖廚,幾千年來的思想,恐怕難以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