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多看了他一眼,他馬上自我介紹:“下官江諶,忝為高柳縣縣丞,見過欽差大人。”

劉升道:“大人,你帶著聖上的命令來,不必著急,這救災一事,也不是一朝一日就能辦好的。何況,一些刁民,大人何須介意,你看,那個老人,抱著自己的孫子,孫子都要死了,一點眼淚都沒有,他們現在,看到什麼都吃,樹皮都吃,看到什麼都搶,還算人嗎?都是些暴民,不該同情。”

陳遠聽得如鯁在喉。

劉升面朝天,聲情並茂道:“杜陵叟有首詩說,三月無雨旱風起,麥苗不秀多黃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這難得的景象,大人,你可以多感受感受,呵,至於那些刁民,咱們官員尚且自身難保,哪裡管得了他們。”

他還念起了詩,陳遠壓住憤怒,瞪著他,徐徐說道:“本官以前在書生看到一個故事,你們想聽嗎?”

“哦?”劉升以為欽差被說動,笑道,“大人請說,下官們洗耳恭聽。”

四下官員包括官差等都悄悄聚攏過來,不明白欽差為何突然講起了故事,忙也做聚精匯神狀。

“故事裡說,有一次下大雪,在一間小酒館裡,被困住了三個客人,客人只能喝酒打發時間,那三位酒客,是一位秀才、一個縣令,還有一個富紳。眼見大雪彌天漫天,十分壯觀,那秀才詩興大發,便提議各吟一句,湊成一首詩句,大家都說好。”

大家不知道陳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聽陳遠繼續說。

“秀才才思敏捷,搶先說:大雪紛紛落地。”

“那縣令也很快想出了下句,便向天上拱了拱手,恭維道:‘都是皇家瑞氣!’,隨即那富紳士趕緊巴結湊趣說:‘再下三年何妨?’”

陳遠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故意不說,掃視他們問道:“酒館的角落還有一個農人穿著單薄的冬衣,也接了一句詩,你猜,他接的是什麼?”

劉升愕然道:“一個農夫,能吟得出什麼詩句?”

陳遠一本正經地道:“錯了,錯了,大錯特錯!這三人所吟詩句,平平無奇,全靠這農夫收尾一句點睛,整首詩才成為千古名句!”

大家相視大驚,名詩?這個農夫還真有什麼才華不成?

劉升驚奇地道:“只不知這農夫所吟詩句是什麼?”

陳遠笑著對他道:“這農夫說:‘放你孃的狗屁!’”

放你孃的狗屁!此言一出,滿場譁然。

大雪紛紛落地,都是皇家瑞氣,再下三年何妨?放你孃的狗屁!把高層官員不識民間疾苦、還佯做飽學紳士而百姓苦不堪言的官員景象說得惟妙惟肖。

劉升的臉騰地一下就變成了茄子色兒,羞得幾乎無地自容。

陳遠冷冷地一掃眾官吏,沉聲道:“各位,我奉旨巡視山東,糾察官吏。振濟災民,不是施捨幾粒糧米,扮百姓們的再生父母來的!民脂民膏,取之於民,你我吃穿用度,盡皆取之於民,百姓們才是你我的衣食父母!這番賑災,咱們心裡要揣著百姓,想百姓之所想,憂百姓之所憂,做事要用心,更不可寒了百姓的心!現在百姓不思耕種,流民遍野,到了秋季,顆粒無收,坐視百姓餓死,咱們到了秋天,稅收哪裡來,咱們吃什麼?穿什麼?”

“劉升,朝廷屢次撥下糧食,讓你賑濟災民。你身為一方父母,不但不想辦法,還吟詩作賦,把聖人的教誨、朝廷的管理法度放在哪裡?你可以回家了,朝廷用不起你這樣的人!”

劉升臉色慘然,狡辯道:“大人,我可是朝廷親自任命的官員,自該有朝廷的公文。”

陳遠寒著臉道:“陛下讓我巡視山東,給了我六品以下官員的任用罷免權力,從現在起,你就不是縣令了。”

劉升面如灰土,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

“江諶。”

江諶心裡一跳,這個欽差果然不好惹,一來就罷免了他的頂頭上司,不知道是不是連自己也——

“縣令一職,由你暫時代替,本官自會向朝廷行文。”

“這——”江諶開始還慌張不已,哪知欽差大人提拔了自己,“這,這下官哪能擔當的起?”

陳遠睨了他一眼,意思是,既然你不想當,那就換人。

錯過了這個機會,要升官可能要好多年去了,江諶狂喜,急忙下跪表態道:“是,下官一定聽候欽差大人的調遣,全力辦差,不讓欽差大人失望。”

陳遠點了點頭:“不是讓不讓本官失望,是要你好好辦差,對得起你身上這身官服,對得起皇上的恩遇。”

“是。”

“你現在即刻召集所有官員,我有要事安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