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臉色發苦,攤開雙手道:“瞻基,何出此言,我們父子猜疑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朱瞻基見父親一臉疑惑和無奈,遲疑道:“難道指使楊道出頭的不是父親?”

太子搖了搖頭,嘆氣道:“當然不是我,是,我承認,直到現在,我仍然反對遷都,想遷都回南京,你看,天象確實昭示了,遷都是錯誤的。楊士奇他們是遵循我的意思上奏遷都,但是,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去對付陳遠啊。”

“什麼?”

“從蹇義的彙報來看,還有你皇爺爺的種種跡象,都表明你皇爺爺有易儲之心,只不過找不到我的錯罷了。如今來看,陳遠是唯一一個能動搖你皇爺爺想法的人,我拉攏還來不及,怎麼會去對付他呢?今天早上,就在今天早上,你皇爺爺還對我和你二位叔叔說,叫我們兄弟無論誰繼位,都不要辜負陳遠,我難道不明白你皇爺爺的意思?就是再給我八百個膽子,我犯不著去害陳遠啊。”

朱瞻基聞言臉色比夜色還要深沉:“這麼說,是有人故意的,會是誰呢?”

朱高熾也回過神來,苦道:“帶頭的是楊士奇、夏元吉他們,說話的是楊士奇的兒子,無論是誰,都可能覺得是我指使的,要是父皇也這麼認為,那我——”

“皇爺爺很難不這樣認為,這麼說來,最大的可能性是二叔了。”

朱高熾搖搖頭:“老二?有可能,可是,老三,也有可能啊。”

“三叔,不會吧?他向來沒什麼心眼。”

“你啊,你還以為你三叔是以前的暴脾氣三叔?上次你二叔暨越,你三叔功勞可不小。”

“什麼?”

“大冷天的,怎麼起火的,這一把大火,宮女太監死亡二十多人,燒得屍骨全無,誰是兇手,怎麼查?能做這樣天衣無縫的,目前,只有錦衣衛啊。”

朱瞻基眉頭擰成了一股繩子,從父親這裡得到的訊息,讓他心情更加沉重。首先,這個兇手難道真的是三叔的人?他變得如此厲害了?其次,怎麼穩下皇爺爺的心,楊士奇等人已經提出遷都回南京,開弓沒有回頭箭,皇爺爺會不會把矛頭直指父親。

現在最危險的就是太子啊,二叔和三叔都在宮裡值守,只有父親被打發回來。

“這可怎麼辦才好?”朱瞻基喃喃唸叨。

“怎麼辦?走一步看一步吧,孤這個太子,提心吊膽的,孤累了,想休息了。哦,對了,你皇爺爺下旨,讓楊溥回京,我是越來越不明白了。”

朱瞻基沉思,見父親休息了,只好怏怏退出房間,卻感覺屋外有點不對,隨口問外面的小黃門:“剛才誰來過?”

“回殿下,剛才太子妃娘娘來過。”

“母妃?”朱瞻基好奇,心中越來越奇怪,母妃和父親的關係怎麼越來越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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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臨淄,耿採若和卓月美穿男裝,厚厚的絲綿衣,但不影響她們身體的曲線。耿採若到瓊州見到了母親和弟弟,弟弟二十歲了。她把他們接到了荊州安置,花些錢置了些地。爺爺耿炳文封了爵位,卻不是世襲的,所以後代沒什麼餘蔭,二十年動盪,弟弟和母親變得和乞丐沒有多少區別。

母女相見,抱頭哭了一場。不過洗刷了罪名,終究是值得高興的。她們可以離開疾病叢生的瓊州島了,到荊州過正常人的生活。

耿採若並不想把他們接去南京,睹物思人,當年的一幕幕,孃親不忍再看。終究不想帶她們去順天府,現在她們免了罪名,可是那身份還是不太受官員待見。

在荊州,沒有誰知道,未嘗不是一種好的生活開始。

跟她們聚了幾個月,三月,她就辭別了母親北上了。當然,還有卓月美,她沒有什麼親人了,她跟來,就是想看看以前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看他們都還好,就很開心了。

她們路過臨淄,在街頭閒逛,忽然,一個婦人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婦人懷中抱著一個哇哇啼哭的胖小子,看起來還不到一歲,哭得鼻涕眼淚一塌糊塗。

那婦人一邊急急走路,一邊輕拍孩子的屁股,哄道:“乖,乖,我的寶貝兒,不要哭了,一會兒回了家,娘就給你煮吃的。”

懷裡的孩子哪肯答應,一邊哇哇啼哭,一邊手抓腳踹,在他身上本來裹著一張擋風的氈毯,這時也踢散了,惹得那婦人氣惱不已,卻又毫無辦法,只是走起路來就困難了許多。

耿採若皺了眉頭,這對母子異常,人販子三字出現在她腦海裡。她生來孤苦,想到這個孩子如果是被拐賣,遠離自己的父母,顛沛流離,下場悽慘,她就怒火直上。

那婦人卻沒有注意到她們,只是神色焦急,急匆匆的走。眼看就要消失在巷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