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元芳望了一眼攤倒在木板上鮑參軍,他氣色越來越差了,嘴唇皸裂、氣息奄奄,出氣多,進氣少,臉色灰敗的讓人痛心,嘆氣:“在下學藝不精,令友傷及心臟,實在無能為力——”

“啊——”陳遠心中大痛,心情沉到了谷底,想起這貨帶著自己看美女,想起他眯起小眼睛,一副守財奴的形象,就悲從中來。

這是他在這個朝代為數不多的朋友,就像死黨那種。

“不過——”

“不過什麼?”陳遠雙手猛然抓住他的雙臂,見他皺眉,才知抓疼了他,而且自己手上滿是血。他道歉道,“田大夫,抱歉,是我失禮了。”

田大夫捻鬚笑笑,表示不介意,讓人把鮑參軍抬入了內堂。

在陳遠疑惑間,田大夫解釋:“我師傅一生醫人無數,明年就過百歲壽辰,本不再出手診治了,但他老人家由於對醫術熱愛,實在閒不下來,有些時候也會過來坐坐,他雖不出手,但弟子有什麼疑問,就可以請教他老人家。”

話音剛落,他們就來到內堂,陳遠果然見到一個老人,白髮白眉,坐在那裡,就像一對枯骨,枯乾的手在桌上摸索。

見陳遠疑惑,他低聲解釋:“師傅視力和耳朵都不大好了。”說完快速過去,將桌上的一味藥放在他手中。

老人皺眉沙啞聲音道:“介夫,你怎麼又來了,我說了,我這個老頭子不要緊,時辰還早,多去坐診一下,就多有幾個病人能擺脫病魔的痛苦呢。藥呢,不要用太貴了,能用一味就治好的,不要多放,咱們是醫病救人,不是商人圖利。”

他的語氣很平淡,陳遠卻聽得肅然起敬,讓人尊重的人,往往看上去很平凡。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真的應了那句濟世為懷的胸懷。

田元芳躬身道:“師傅,遇到了一個傷重的病人,弟子無能,只能請師傅出手了。”他說話的聲音比較大。

老御醫一聽,兩眼放光,枯洞的目光突然變得精神煥發,立即招呼人抬來,摸索著去瞧傷。

他一瘸一瘸,走路十分吃力,兩個夥計攙扶著。

“介夫,是什麼傷?”

“師傅,是劍傷,傷及心肺——”

“那可糟了。”鄔御醫讓人多點了五盞燈,把小小的房間點得通亮如白晝。

陳遠好奇:“老大人,您就不怕您救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麼?”

鄔御醫沒有回應,陳遠又問了一句,鄔御醫頭也不回,淡淡道:“在老夫眼裡,只有病人,沒有惡人。”

陳遠深深感嘆,是啊,壞與好,審判他們是法律的事,醫生眼裡,只有病患,這樣的操守,何其難得。

老御醫聚精會神,招呼人清洗傷口周圍,用藥。陳遠他們被請到大堂,只能乾等著。

陳遠眼睛裡血絲密佈,他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提心吊膽,一直張望那個內堂方向,夥計端上來的茶水、點心,他毫無心思,不停的在大堂裡走來走去。

直到後半夜,田大夫帶著夥計推門進來。

陳遠一把過去,緊巴巴的詢問:“大人,我朋友怎麼樣?”

田元芳抹了把汗,微笑道:“恭喜大人,他福大命大,居然憑著一絲意念,硬是挺了過來,已經有九成希望命是保住了。”

陳遠和董明況鬆了一口氣,九成希望,那還是很高,但還不能大意,又請求他們一定盡力。

“那拜託你們了。”陳遠深深感謝。

田元芳搖頭道:“折煞在下了,我與師傅說了大人是事,師傅他一生很少稱讚人,唯獨陳大人是讚不絕口。”

陳遠好奇。

“師傅說,他治病是隻能救為數不多的人,救不得人心,只能救一時性命。陳大人心繫百姓,救的是蒼生黎民,救的是人的一世,大人請放心,你的朋友,我師傅他一定竭盡全力。”

陳遠越來越對這個鄔老御醫充滿感激。

折騰了半夜,鮑參軍傷情開始穩定的情況讓自己稍稍好過了一點,他拜別醫館。出了門就問:“袁兄,黎玉義呢?”

“在左邊百米遠的客棧,那裡是我們平時的秘密聯絡點,方才不便,我想陳兄還有話要對她說,就讓人將她看守起來。除了咱們,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確實,總不能將她送進錦衣衛大獄,這事就鬧大了,她是黎家的後代,必然身首異處,想要問什麼,就更不可能了。

陳遠沉聲道:“走,我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