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府,楊石忙上忙下,沒有一點閒暇。他是南京府的推官,推官相當於公安局長,又在天子腳下,權力可不小。可是他負責這京城的治安,大小案件,容不得半點馬虎。

上司南京府尹李時勉不好伺候,李時勉,江西吉安安福人,出了名的剛直。誰也不講情面,大小案件,原是推官審定,上報刑部審批。哪知朱棣還設了個錦衣衛,不斷干涉,雖然紀綱一死,目前都指揮使由朱棣的第三子趙王朱高燧兼任,畢竟他掌管北鎮撫司,錦衣衛低調了很多。

太子和漢王二子奪權,這是公認的事實,誰也不肯相讓。南京府尹李時勉十分正直,痛斥錦衣衛,自然要求楊推官親力親為,管好案件,不讓錦衣衛插手。

這不,今天從早上忙到現在,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又收到下人來報,江寧有人當街殺人。楊推官不由瞿然變色,驚道:“這還讓不讓人活了?這可怎麼辦,兇手真是膽大,陛下治理,當街殺人,何其惡劣,要是讓陛下知道。”

這可是京城,風吹草動都能傳達到陛下耳朵裡。

楊推官叫苦不迭,一面吩咐把這事稟報李知府,一面點十名捕快去拿人。要是讓錦衣衛搶了先,跟府尹大人沒法交代。

南京府一共有一百十捕快、八十名快手,當然,這是指有編制的“經制正役”,而一個正役外出公幹,要帶兩個副役,每個副役又要帶上他的“幫手”和“夥計”,這樣算來,一個捕快公幹,實際上出去的人接近十個。所以趙推官調了十個人,實際上就是一百人,這樣龐大的隊伍招搖過市,在承平年代的確罕見。

不一會,匯齊副役、幫手、夥計,人馬才到齊,楊推官一身官袍,出衙上馬,威風凜凜地帶著兩百號手下浩浩蕩蕩而去……

且說董明況殺了人,瞬間臉都白了,腦袋一片轟鳴,只是不停的唸叨:“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早有認得董明況的小廝把訊息告訴了董海,董家趙氏正在拿著布商量做漂亮衣服呢,聽到兒子殺了人,馬上暈了過去。

董海勃然變色,急衝衝趕去。

當董海趕到的時候,楊推官也帶人到了,三下五除二,就把董明況拿了。董海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爹,救命,救命啊!”董明況不停的呼喊。

董海如何不心疼兒子,可是,這是殺人,他也沒有辦法啊。

傍晚,彩霞滿天。

遠處的山、近處的秦淮河,還有那蜿蜒遠去的道路,還有天邊巍峨的宮殿,全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靖難之役時,曾經血流成河,人口稀少。其實這時候的江寧縣城並不大,還不如現代的一個偏遠縣城的一半,除了皇家莊園,貴族的樂園,都是田地。明朝重農抑商,江寧的田土自然也不例外的種上莊稼。陳遠下午就在郊外遊走,當然不是遊玩,而是看穀子的長勢。

作為基層工作員,插秧打穀那是年年不可少。陳遠對穀子不可謂不熟,一連看了一下午,嘆息不已。這時候穀穗小,結粒少,這還是良田,若是冷水田和爛泥田,三步才有一株,穀粒不過數百顆。

古詩有云,四海無閒田,農夫尤餓死。在土地兼併嚴重的封建社會,農民的生活是多麼的不容易。

陳遠從來沒有濟世安民的大志,可是走在田埂上,心情也格外沉重。

走了幾圈,陳遠回到了縣城,殺人的事件早已過去,市面上依舊繁華起來,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叫賣聲不絕於耳,鋪著平整的青石板的大街,還有經過的車輪輾上去軲轆轆直響。

“毛毛,毛毛。”陳遠準備去找點吃的時候,前面聚集了一堆人。似乎有人在哭喊。

陳遠看去,只見一個孩子倒在地上,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不停的呼喊,神情焦急。旁邊的男子神情憔悴,茫然無措。

路人紛紛指指點點,卻沒有人伸出雙手幫助一下。一些瞧完熱鬧,自顧離開。

陳遠想起了後世,扶與不扶,其實,不用辯駁,在哪個時代都一樣,人自顧且不暇,哪有管別人的道理。

封建社會,人命如同草芥,互相扶持,想當然罷了。不信?把一群關在一起,如果要殺一個人,其他人不會團結反抗,而會對那個倒黴蛋幸災樂禍。

陳遠走上前,輕輕道:“讓我來看看。”

婦人沒料到有人來幫忙,囁嚅道:“謝——謝!”

陳遠微微一笑,見孩子嘴唇乾裂,面部發青,肌膚黝黑,對旁邊的店家道:“店家,麻煩取一碗水來。”

店家見陳遠讀書人打扮,不再疑慮,不一會就用搪瓷碗端出一碗水來,陳遠按摩小孩的太陽穴,掐其人中,又給他灌了點水,見夫婦二人頭髮凌亂,衣服破舊,嘴唇都乾裂,不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