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遊廊裡佳人翹首掛紅燈,院落裡玉鳳臥雪齊綻放,水池裡倒映著月色未滿,蘭亭旁,玉駱馬撂起馬蹄一聲長鳴,秋風一過,滿池瀲灩,吹起東廂裡的蠟燭,影影綽綽。

只見青衣襲案,一簇小火苗落地,桂花酒一潑灑,火光熠熠,屋裡的少年眉眼帶笑,一腳踢翻角落裡的焰火堆,‘劈劈啪啪!’,火勢蔓延,青煙炸裂,霎那間,一條火龍在屋內咆哮飛昇,少年持劍踹開門,高喝一聲:“小兔子!”

玉駱馬仰天‘咴咴’叫,不多時來到東廂前,少年翻身上馬,遊廊裡的人一愣,熱氣滾滾,回首看去,火龍串著一盞盞紅燈奔騰遊走,好不肆意,只是轉眼間的功夫,紅了整座白馬院。

女子驚恐萬狀,憋足了氣,長呼:“來人吶!啟明院失火!快來人!”

少年從她身旁打馬而過,一個手刀下去,人便暈倒在地,正欲走時,又轉念思量一番,索性馱起地上的人一起走。

夾道里的婆子們歡天喜地端著膳食進門,一陣強風驟過,前方院子裡腳步聲細碎凌亂,眾人奔走相告:“啟明院失火!來人吶!啟明院失火!”。正是火勢兇猛,人心四散,月色漸滿時,少年策馬疾馳過長道,奪了小廝手裡的火把點燃一路紅燈,婆子們在身後嘶吼:“不好啦!小王爺火燒王府劫持錦玉姑娘跑啦!”

“快來人!”

“快去找徐總管!”

“江姑姑,江姑姑!”

“來人救火!”

曾言俏從夢中驚醒,好一陣心驚肉跳,綠籮猛推廂門:“姑娘快跟我走!啟明院失火!大火都快燒到宛香院了!”

曾言俏還以為自己聽差了,目光眺望屋外,好一場大火,竟不聲不響順著房椽蔓延到枋柱間,熊熊烈焰,點亮中秋夜,瞧這火勢,只怕不消片刻,這召南王府都要被燒個精光!

綠籮從木匣裡翻了冬日的袍子給曾言俏披上,片刻不停的帶著人跑出院子。此刻玉人樓的水池附近全是府裡的丫鬟婆子,小廝侍衛,各個端舉著銅盆木桶,打水相傳,傳到燒得正旺的啟明院前,企圖澆滅火源,可這連天大火豈是一桶半水就能輕易熄滅的?

那微薄人力更是經不起秋風助力,燃起一片片紅燈高掛,帶起火星子四處翩飛。

好一個奢華氣派的召南王府!

好一群華裝麗服的丫鬟婆子,此刻哭的哭,嚎的嚎,叫喊的叫喊,滅火的滅火,紛紛攘攘,頓時亂作香鍋裡的焦糊芝麻粥。

一個個哭喪著一張煤炭臉,急得焦頭爛額。

眾人正急作無用之功時,江姑與趙姑子在玉人樓下垂膝苦勸:“小王爺!小王爺!我的祖宗!您快下來吧!有什麼話下來再好好說!這好好的中秋節,何苦鬧得如此不堪!”

“小王爺,您可看好錦玉,別叫姑娘掉下來了!”

玉人樓上,少年單腳騰空,屈膝坐著,手裡依舊拿著那破酒壺,有一口沒一口的往嘴裡猛灌,澄澈含情目茫然,神色空洞,仿若世間空無一物,他身旁躺著個女子,一身芙蓉煙紗散花裙在風中飄舉,青絲飛揚,一雙柔荑垂在瓦喳兒間,欲落不落的,好似風一吹,這人就要掉下去一般。

明月當空,眾人束手無策時,徐總管帶著一行人姍姍趕到,目光直接略過樓上的人,對樓下幾名小廝喝道:“快去典膳司叫人搬草木灰過來!命東門侍衛即刻前往各部,將武侯鋪,清水局,巡撫衙門的人通通叫過來!啟明院便是不管了!先斷了火勢,保護好宛香院再說!”

曾言俏聞言,快速解下身上長袍,丟進水中浸溼,往牆頭一撲,火苗萎蔫蔫的冒起了熱氣,她忙對身後眾人道:“遠水救不了近火,大家快拿就近的棉被衣裳弄溼了撲火,沒有棉被的去宛香院裡找些草耙鐵鏟,將泥土蓋上去!”她見眾人怔滯,怒道:“快啊!”

江姑也道:“聽曾姑娘的!快去拿宛香院裡修園的工具,就在南邊耳房!快快快!”

綠籮從人群中竄出來,叫道:“我知道在哪兒,快隨我來!”

眾人忙照做,徐總管深深看了這女子一眼,隨即慢悠悠行至玉人樓下,仰頭道:“小王爺,您還是死了這份心吧,王爺不會來見您,只是叫老徐給您帶話,總歸是自己住的院子,您要燒便燒,要不小心燒了宛香院,到最後心疼的還是您自己,王爺沒空與您浪費功夫,但從今日起,您禁止踏出王府,若敢離開府中半步,就要整個召南王府的奴僕替您領罪受罰。”

此話一出,宋廣臨沒什麼反應,倒是一旁的奴僕們胸中忿忿,又苦於不敢開腔,只得橫眉冷對樓上人,那眼神,彷彿在說——叫他死了罷了!

總歸這惹事精是不可能不出去,出去反要連累我們,倒不如,讓他現在就去死!

一時間,原本抱著棉被沾水的奴僕們作鳥獸散,有的躲去夾道偷閒,有的跑去宛香院撲火,有的經過那匹被拴在玉人亭邊的玉駱馬時,嘴裡還止不住的罵罵咧咧,江姑也趕著去打點,玉人樓下只剩一水子泥印汙漬,還有淚眼婆娑的趙姑子,一邊抹淚,一邊苦言相勸,正勸著,宋廣臨將手一指:“你,上來。”

曾言俏突然被點了名,正摸不著頭腦,趙姑子推搡著人,催促道:“好姑娘,別愣著啦!快去勸勸小王爺吧!”

說著,不管不顧的將人推上高樓。

樓頂清風愜意,時不時飄過三兩火星,縷縷桂花香浮動,其間夾雜著火炭氣息,一陣酒香飄過,宋廣臨道:“本王失言了。”

曾言俏不解:“何意?”

少年望了眼月色,茫然四顧,不知心頭所思為何,少頃,目光又回到曾言俏臉頰,冷冷道:“本王決意不再與你合作,我管他要娶多少,來多少我便殺多少!”說著,長靴一步步逼近:“就在這裡殺,從他逼死穆姨娘的地方殺!”

一語未休,劍氣破空!

那劍刃毫不猶豫直指曾言俏眉心,她下意識向後退去,踐踏了屋簷上的菖蒲,腳下生滑,又退一步,黛瓦碎裂,樓下尖叫聲此起彼伏,眼看著這姑娘就要堪堪墜樓,正是萬分緊急時刻!

有人輕呼:“世子殿下!”

眾人齊齊側目,一見來人,自覺後退兩步,欠身跪安,“見過世子殿下。”

那男子背手清風霽月,走到小橋畔停住,目光略過高處,眉間一凝,錦靴正將踏過泥濘處,只見曾言俏伸手一撈,雙手死死拖著那小王爺頸項,“要死一起死!死了你也得給我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