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衣葉葉繡重重 36(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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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散場時間,平安戲院前面的場地聚集著招徠生意的黃包車。在嘈雜的人聲中,她向門口第二根廊柱看過去,這是五小姐指定的位置,但那裡除了一位賣花女沒有別人,賣花女背對著她,也不拉客也不叫賣,彷彿低頭數錢。
她沒有過去,認定1號應該不是女人。她略略走開去些,與第二根廊柱隔了數米遠的距離站定,靜等可疑人物出現。
然而等了一時不見變化,想是自己來早了,於是揉了揉眉心頻頻吐氣,覺得自己是給五小姐作弄了也不一定,不過她倒真希望五小姐是在作弄她,這可能嗎?
她嘆了口氣,手不經意地向手袋掏進去,摸到那隻皮夾,拿出來。猶豫了一下,開啟。
錢夾裡沒有什麼特殊東西,第一層第二層碼著整整齊齊的法幣,體現著它主人的富貴與紳士。第三層裡有幾張字據,她開啟試圖看到名字之類的東西,可是這些字據都是空頭,她有些失意,想這錢夾恐怕無法歸還主人。
最後開啟的是半張素描紙,折得極為整齊,背面寫著:驚鴻兮?情鍾兮?民60國二十三年、春、滬上、偶遇。
皆是斷句,不能領會,她輕輕翻過來看裡邊內容,竟是一幅人畫素描,展開時恰是頭朝下,她緩緩調過來。藉著霓虹細看,幾乎是猛的受驚,她呆住了。
人畫素描惟妙惟肖,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她呆住夠有二十分鐘,簡直石化了,若非一輛黃包車不小心蹭了她一下,她會在那裡生根。
她心情激動,把那素描紙摺好又展開,展開又摺好,看了又看,讀了又讀,到最後心情雀躍到突突弱跳。她鍾情的人同時鍾情於她,這是多麼可怪的事!她完全忘了自己的遭遇,忘了自己是四代王的姨太太,她忽然回到了情竇初開的十六歲……
她暈暈的,站在黑夜的霓虹燈下兀自緊張著,第一次體會到七小姐所說的愛情是什麼滋味,有了這份心情,一切事情都變得明麗了,她忽然想起五小姐的紙條,她拿出來,彷彿也不那麼嫌憎了。藉著霓虹光看看第二根廊柱下的人,依舊沒有變化,她只好繼續等待,可是轉而一想:1號會不會委派手下人出來接應呢?
她不能確定,但是決定過去試一試。
賣花女仍然背對著她,也不知是不是一直沒有轉過身一下。
請問,有沒有見一個戴眼鏡戴禮帽、扶手杖的老先生?
她站在原地把這句‘接頭暗語’在心裡練習了一遍,然後走上去。
此時夜場電影已經開始,拉客的黃包車伕們都散了,戲院前面的場地變得空蕩蕩,她在賣花女身後站了站,輕輕咳嗽了一聲,想對方聽到會回頭,不想賣花女一動未動,她倒有些詫異,考慮了考慮,然後猶豫地伸手去賣花女肩頭輕輕地拍了一下。
賣花女終於緩緩轉頭,她已經說出‘請問’二字,可是後面的話卻突兀地卡斷了,她的臉色驀然大變,驚恐地張著兩隻大眼,“你、你……”
她嗓子發顫,雙腳哆哆嗦嗦地向後退,忽然,一聲撕裂般的尖叫從她口中發出,她拔腿便跑。
賣花女不是別人,是死去的三三。
……
她發瘋般地奔跑,一直奔向西摩會堂,許是神智嚇昏了,她不辨東南地衝進空蕩蕩的聖殿,撲到聖殿中央時忽然停住了,空蕩蕩的聖殿內死沉沉的安靜,彷彿衝進了午夜驚魂的曠野,整個心都揪住了……
漢白玉祭臺上沒有神職人員,只幽幽地燃著蠟燭樣的壁燈,整個聖殿昏昏沉沉,兩面牆壁上也只是昏瞑幽暗的壁燈,隔一段設一盞,陰陰地燃著,燈體是黑鐵古風的造型,像一雙雙枯瘦修長的手,枝枝節節的影子投在牆上……
後背涼颼颼的,她嚇傻了似的原地慢慢轉身看,根本看不到出口與入口,她更加恐懼,怯怯後退,直至推到一盞壁燈下,無路可退了。
她想叫,可是不敢叫,壁燈微弱的光從上面倒映在她臉上,她知道此時的自己是多麼可怖,也可以想見燈下的自己是如何的驚恐滿面,可是,彷彿是嫌不夠恐怖,角落裡想起了一絲細微的聲音。
她頭皮唰地豎了起來,急睜睛向出聲的地方看過去。
那裡去她並不遠,兩盞壁燈的中間有一處凹槽,剛夠藏身一個人。一個龐大的陰影艱難地試圖從地上站起來。
“嶽……小……姐。”在她驚叫出口之前,對方及時出口制止,口氣很輕,彷彿身負重傷生命垂危之人,已經無力語言。
她幾乎出口的一聲驚叫生生吃回了肚子裡,驚恐地望著那團黑影。黑影撫著牆,吃力地喘息,他受傷了,她確定。
“不要出聲,嶽小姐,是我,”對方說話費力,但他的話是有用的,月兒冷靜了些,除了司馬一干人喚她月小姐,從來沒有人喚她月小姐,可是,她穩住心神,想要走過去看個究竟,卻不敢挪腳。
對方知她膽怯,勉力將身子從凹槽內挪出來,臉孔終於到了壁燈下。
月兒一看,立刻吸了一口氣,竟是密斯特鴻。她想起春嬌在馬路上從他身後穿過,高喚“月小姐,月小姐……”
她明白了,密斯特鴻以為她姓苑或嶽。她迅速過去,急促地問:“你怎麼了“第五文學”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