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一動不動,身後的羅副官等了一時,後來終於說:“吳小姐,請。”

三公主這才彷彿回神,緩緩轉過頭來,看著他一時,可是忽然的,她給他來了燦若春花般的一笑,然後昂首走了。

羅副官怔了一下,彷彿這時才意識到沒有戴面紗的三公主是位極美的女子,一對吊梢眼下是挺翹的鼻子,面相雖是高傲的,不過眼神裡散著一股天真,緩衝了那份倨傲。尤其剎那露出一笑時,眼梢向上一揚,簡直靈異。

沿竹林小徑向別墅返回的路上,三公主總算想清了戎長風是誰,她問身後隨行的羅副官:“你們四少奶奶明日參加晚宴嗎?”

羅副官說:“不巧得很吳小姐,四少奶奶受了腳傷,明日不便赴宴!”

“哦……”三公主說,“我們認識。”

她一面說著一面輕靈地走著,她的走法是外國少女的走法,腰肢不扭也在扭,並且一隻手總要去逗一逗路過的竹葉.

彷彿竹葉是隻小鳥,她美麗的白手隨意挑60逗它們一下。

羅副官戎裝筆挺地隨在她身後,感覺有些辨不清這種女孩的國籍。她梳的是外國式捲髮、穿的是路易十四時期的宮廷長裙,上身緊而窄,腰身收成細細一束,下面卻忽然膨脹,以至於造成臀部誇張地翹起來的視覺效果,裙襬上面有大量褶皺和花邊,點綴著無數絲綢打成的花結。非常華麗。

羅副官從後望去,就簡直有些眼花。

這種衣服,只在外國名畫中見過。

三公主第二天見到戎長風,就是這副打扮,以至於戎長風隔著宴會殿堂看見她時,以為看見一隻昂首挺胸的天鵝,上細下粗,並且高高撅著臀!

她其實是最後到場的,由一群年輕人眾星捧月般地簇擁而來,步入宴會大廳時,第一眼就望到遠處正與母親吳餘碧華交談的戎長風。

許是宴會大廳太過龐大,以至於她覺得與他彷彿是隔著曠野般遙遠的距離。

在母親吳餘碧華的目光召喚下,她走了過去,吳餘碧華介紹道:“這是小女。這是戎四少爺。”

戎長風說:“幸會。”她說幸會,抬手用指尖碰一碰戎長風伸出來的手,算是完成握手禮。

戎長風說:“上午去拜訪吳夫人吳小姐,恰吳小姐出去了。”

她曉得,上午他去盡地主之誼拜訪時,她恰恰又去了昨日竹林,因而錯過了。

這時候吳夫人望到了一位外國舊友,於是向戎長風點點頭,手持高腳杯去與舊友攀談。

吳夫人走後,三公主說:“四爺是德國學的工兵?”

戎長風怔了一下,倒不為德國履歷一事,而是她稱他為‘四爺’。

“客氣,吳小姐!”

“不是客氣,我知道全上海都稱你為‘四爺’。在上海,‘四爺’比戎司令更響亮!”

他倒不解,不明白吳小姐倒怎樣曉得這樣清楚!

吳小姐知他心中所想,不動聲色地一笑,她怎麼不知呢,昨晚她就將他了解了個大概——

祖籍北方,少壯派,時下最年輕的軍界大要,除卻淞滬警備司令部而外,他主持的涉密機構在華東華南可謂是一家獨大、手眼通天;

生活方面:去年成婚,成婚之前有一外室,乃是其兄三少爺的未婚妻,目前已經娶回家中做妾;外室之前有過一位戲子,乃滬上名伶,目前已經分開;至於戲子之前,都是消遣解悶的浮花浪蕊,不值一提。

所以目前可以確定的,是有一妻一妾。

她心中想著,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回頭看著偌大的舞廳說:“上海不愧是東方巴黎,這樣華麗的地方,恐怕法國上流人士也少見。”

戎長風看了看舞池,說:“是費了些心思。”

面前的場地奢華明豔,是一座宴會大廳與舞廳的結合體,最顯著的是大廳內雕有二十幾尊白玉人60體塑像,均是義大利雕工,一對對舞者環繞白玉雕像迴旋起舞,衣香鬢影、流光瀲灩,不是名媛紳士、便是中西貴胄,出席者皆是社會名流……

戎長風啜了一口手中的紅酒,他今日身負要務,因此心思並不在舞會上,然而三公主彷彿看出他的狀態,說:“四爺不請我跳支舞麼?”

他眉峰一抬,心想這到底是給外洋浸透過的女子,直性!

將紅酒放到侍應生托盤後,他十分紳士地與三公主滑入舞池。

三公主身體輕盈,在他懷裡彷彿一隻無骨的鳥,叫他不由地想起了月兒。

三公主覺出他有一瞬走神,說:“四爺或許不知,我與金鶴儀金小姐認識。”

四爺先是沒有聽到,後來明白了,溫和地低下頭看她,說:“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