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一驚,睜開了眼。

午後的臥房安安靜靜,丫頭鳳芽枕著手臂在桌前打盹,明明是一場夢,她卻心神錯亂,近來腳傷已經痊癒,走路是早可以了,她坐起身來,趿上了織錦拖鞋,也不喚翠芽,徑去客室搖電話。

電話打到警備部四爺辦公室,無人接聽,後來打到羅副官那裡也不通,不甘心,於是留話給警衛室通知羅副官回電話,過一時羅副官回過電話來。

四奶奶問四爺由北平回來了麼?怎樣電話也不曾打到家裡一個。

羅副官說四爺也是昨日剛回來,想是積務太多,就……

四奶奶心想,通常外出回來首要的是處理案頭公務,他既不在辦公室,哪裡就是積務很多,她問:“四爺現在在哪?”

羅副官略略猶豫了一下,四奶奶立刻捕捉到了,只聽羅副官說:“四爺下午去營地巡視。”

四奶奶聽出他在說謊,不過也沒有追問,只問:“傷口好全了吧?”

正聽見羅副官答說好多了,門口響起高跟鞋聲,是大少奶奶沈鳳虞來了。

四奶奶招手,“你快坐下,等我接個電話。”

沈鳳虞向她擺了擺手,示意她自管接好了。

四少奶奶又詢問些什麼,然後悻悻掛了電話,去沙發坐下後,喚丫頭來沏茶。

沈鳳虞見她面色彷彿有異,問說是不是足傷又犯痛。

四奶奶只嘆了口氣沒有說話,過一時才說:“我哪裡是足痛,我是心痛!”

她不是很愛牢搔的人,本來是心痛四爺一直未曾回來看看她的腳傷,可是話到嘴邊卻拐了彎,只說四爺久不回家照個面,不曉得是外頭有人了還是怎麼?

沈鳳虞說:“快彆氣這些個,少爺們戒得了飯也戒不了色!管那多幹什麼,白生一肚子氣!”

正說著,五小姐來了,想是聽到她們剛剛的話尾巴,問:“是誰惹四嫂生氣了!”

沈鳳虞把四少奶奶剛才的話轉述一遍,不待五小姐介面,便哎的一聲,問:“四爺跟寇老闆還在一起麼?”

五小姐說:“早沒有的事了,分開兩年了。叫我說,四嫂你犯不著為這種事操心,女人無非要的是一個身份,莫非還指望男人專一麼,男人的愛情豈是靠不住的?當初捧著寇老闆,可有了月兒之後,爽利就撇開了,不是我講他薄倖,男人都這樣。你瞧著,這回若是外頭再有了別個,爽利月兒也就又被撇了……她們一個個被撇被棄,總歸你正頭妻還是正頭妻,說到底,女人圖什麼都是虛的,身份才是最金貴!”

沈鳳虞接去話頭道:“可不是,就是這麼個道理!”

四奶奶搖頭苦笑,忽然又問五小姐來時可見著姨太太不曾,丫頭說近來姨太太日日出去,也不知會不會在外面亂交際,畢竟年輕,四奶奶怕她出去太多惹人閒話……

問這話時,茶几上正巧有份報紙登著滬上一則花邊新聞,是城西某富商的九姨太姘戲子給逮到後,活活被打死了,官司到今兒沒打完。

五小姐不曾答話,沈鳳虞笑了,放下茶盞道:“姨太太交際怎的?出了毛病給四爺攆出去得了,你倒操心這個。”

四奶奶說:“話不是這麼說,到底四爺不體面!”

沈鳳虞說:“你啊就愛閒操心,一會兒夢見丈夫外頭有了人,一會兒擔心姨太太不聽話……叫我說,管他,愛怎怎!”

五小姐聽見四奶奶夢見四少爺外頭有了人,倒好笑,說:“你夢見這個了?我倒要去問問姨太太,看她夢見不曾……”

五小姐說著就笑哈哈地起身,當真告辭向荷花池去了。

午後時分,吳媽和玉燈兒在外面菏池洗曬,客廳裡靜悄悄的,許是圖涼快,月兒在側廳的碧紗窗下眠著,穿著水綢小衫水綢小褲,氣息微弱的如同一隻小雀子。五小姐順手從花瓶掐了一隻水仙葉子,躡足走過去。悠悠南風吹動窗外荷花,送來一陣清香。窗下人眠得一動不動。

五小姐伸著水仙葉子去她粉團兒似的臉頰上微微掃,她觸癢蠕了蠕,口齒不清地說:“四爺,我再不敢了……”

五小姐一愣,倒覺得收穫了一份意外的耍子;於是又將水仙葉子輕輕伸上去,不至於將她擾醒,微微觸癢便立刻收手。

這回她又蠕了蠕,嬌氣地說:“四爺,真個不敢了。”彷彿是有些嚇怕似的,又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