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後來也說這是有生以來乾的最率性的一件事,話是說的好聽了些,其實自己也曉得幹了件費思量事件!

明知他是故意,那天回來月兒趴在沙發扶手上大哭,斥他沒有幹不出來的事,又氣吳媽嘴多,跟他念叨什麼懇親會。

六小姐七小姐九小姐聽了,無不覺得滑稽,但又不好說別的,只勸說:他也是圖好!又勸她快不要多嚷,傳到四少奶奶那裡,沒得就打翻醋瓶子。

七小姐說:“你之砒霜,她之甘霖,四爺對你好,你不稀罕,但別人照樣會恨你,所以凡事你只放在心裡便是,切不可叫別人的眼睛看了去,反倒給四爺添亂。”

三位小姐因為皆是庶出,人情世故上分外有些閱歷,說的確是不無道理,這種話吳媽也每常提醒她,她不是不懂,可別人都當戎長風待她好,實不知他操的心全不是好心。當初允她讀書只是一時撮哄,而如今時日久了,無不擔心老祖宗那裡交代不下,勸她退學那是行不通,情知她最怕給人曉得自己是姨太太學生,才故意為之,是迫她自動退學的打算。這種心機,她再沒有能夠猜錯的。

實在恨的肉顫,到現在想來依舊心上發堵,由老爺那裡回到荷花池小樓後,喚來聽差叫小玳瑁的,拿了信箋差他去給四爺發電報。

旁邊的吳媽一聽發電報,停下了手上的針黹,道:“你這孩子,電報可是隨便拍的?沒得讓四爺擔心,以為家裡出了大事!”

月兒不聞,把電報內容撰好,妥善叫小玳瑁去發。

小玳瑁應下去了。

吳媽見她任性,也沒轍,說:“別要搗亂罷,擾了四爺的正經公務倒不好!”

當然吳媽也是嘴上這樣說,伺候四爺一年多,多少也品出來了,四爺便是再看重月兒,也不有叫她擾過公務的時候,有閒時是另一說了,但若手上有公務,那便整個人都像失蹤了一般,非是出了大事急事,是斷不會破例放下公務來顧她的。吳媽問:“又生出什麼事來?至於拍電報!”

聽她說是要換學校!吳媽嗔怪:“前兒說是不念了,今兒怎又變卦了?”

吳媽不是嫌她上學不好,只是見不過她那身學生打扮,這戎府從上至下沒人瞧得過她這身打扮,私下頗多微詞,只是礙於四爺,沒人太敢指摘罷了。她自己卻不開竅,一任我行我素。偏四爺又一味圖省心,勸了她幾次不見效,也就由她去了。

吳媽嘮叨:“叫我說,唸書唸書,越念越輸……娶你來家,四爺可也大受累,女人家圖個安穩罷了,怎的就不愛叫人省心……”

吳媽也是深悉四爺待她不薄,叫她委屈做小,四爺自然很有愧心,所以如今是一味從寬,通不給過她一個高聲大氣,便是偶爾拌嘴,也不過是個浮泛意思,並不曾動過真氣。

這在男人家的行徑裡,本就是難得了,吳媽勸月兒不該跟他拗,著急弄冷了人心,倒無可挽回。

此話自然無用,月兒的心已經是與戎長風背道而馳,隱隱覺著自己與戎長風像在暗中博弈,戎長風對她實行的是懷柔政策,而她實行的是不抵抗政策,總有一天要見分曉!

也許人是有預知能力的,冥冥中她總是有一種疑影,戎長風的種種溫存都太不符他的秉性,有時候對你太好,倒彷彿有個陷阱等著你似的。

當然,這種感覺她並不確切。

戎長風回來是在三日後,因在院外遇到金鶴儀的陪嫁老媽子趙媽,知道不去正室那裡露個面會生閒氣,故先去東樓換了衣服,喝了一鈡茶出來。

到了月兒房裡,吳媽說月兒同九小姐聽戲去了,留話說吃了館子才回來。

戎長風看了一會子報紙,也不見月兒回來,著玉燈兒放了洗澡水,兀自去洗浴了。

由浴室出來,聽到外面問:“他回來了?”

隨著話音,人就進來了,穿著一件水紅綢小衣,周身滾著蔥嫩的綠邊,梳著女學生的短髮,額前月牙兒似的一蓬劉海,白白臉兒,溜圓的黑眼睛珠子,天上掉下來的一般,戎長風看見,一手扯了過來,便摟住在懷裡,把鼻子湊著她的臉,道:“哪裡跑來這麼一個小姑娘?好香的臉。”

(原計劃週末出兩更,結果手頭有事,那麼爭取週一更新一萬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