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長風的習慣是進門便要朝空蕩蕩的客廳喚:“映月!映月!”

喚罷,停在客廳玄關處換鞋,邊換鞋子邊又是兩聲:“映月!映月!”

奶孃就會迎出去,有時候說:“月兒在臥室。”有時候說:“月兒蕩街去了。”

戎長風聽了會“哦”一聲,然後除去外衣外套,到一樓的書房取煙支,出來時又問:“映月呢?”

奶孃只好喚:“月兒,月兒!”或者遣傭人們作速去馬路上尋……

月月如此、日日如此、漸漸映月就不愛聽,她總是想到散學的孩子進門便要喚娘。

今日奶孃說月兒在樓上睏覺,戎長風哦了一聲,徑直入了臥室。

脂光粉豔的大床上,月兒一團雲霧地睡著,戎長風一面把戎裝向衣架上掛去,一面說:“醒醒了、醒醒了,大中午的睡什麼睡!”

可是睡著的人比嬰兒還黑甜!

他就過去推她:“嗨,嗨,金條給人偷了。”

月兒微微一顫,噌地睜開眼!

戎長風大笑起來,不過很快收聲,板了臉,問:“上禮拜三你去寶豐銀行了?”

映月已經清醒,不過給他這樣一問,又翻身繼續睡了。

戎長風知她佯裝迷糊,冷笑了一聲,先不說話,拿了浴袍去盥洗室。

嘩嘩水聲在盥洗室響起時,映月起床了,哪有乖乖躺在這裡等捱罵的道理!上週在寶豐銀行買了公債,料是給他曉得了。

抓了一件綢衣隨便穿上,挽起手袋,拔腳就要出門。可是慢了一拍,戎長風在裡邊喚她送乾毛巾進去。

大中午洗什麼澡!她皺了眉,還是抽了一條手巾送進去。

浴室水霧騰騰,戎長風在水喉下衝澡,見映月剛剛還是睡衣睡褲眯在床上,現在就已經一身外出綢衣,知她鬼精,便道:“怎麼,要跑了!”

她嘟囔說父親病了,回去看看。

戎長風才不聽她胡唚,扯過手巾,說:“你去銀行了?”

映月說:“沒去額!”

“你做公債了?”

“沒做額!”

戎長風給她頂得要嚥氣!

“好哇、好哇……”他轉過身去沖澡,恨道:“出門打聽打聽,四爺我是哪一路身家,是缺錢花的爺嗎!我老婆拋頭露面去攬錢!嗬!新新!”

他一面淋著水一面恨恨:“四爺我什麼妖怪沒見過,倒叫一個黃嘴小兒反了天,嗬!新新!

他一個勁恨恨著,映月充耳不聞,只是犟頭八腦在那兒立著,就像他常罵她小南蠻子一樣,他每冒一句北平腔,她心裡就罵一句北鬼佬。反正不要聽。

“再做公債給我知道,你試試!”

他口氣彷彿是硬了,映月稍稍有點怕懼,不過還是抗抗著,背手往門上一靠,臉子一鼓,她就會這兩動作,戎長風光著個身子,回頭恨道:“你要麼進來要麼出去,大開著門,我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