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菜豬蹄,”推了荸薺盤子過來,“吃口,光吃肉也不行。”

“髮菜?怎麼就是菜呢?”程初很驚訝的從沙鍋底的殘羹裡挑出一條來仔細觀察,“農學裡的新菜?”

“隴右上稍來地,農學沒有。”這個比較煩瑣,對於植物和菌種的區別不是程初能理解的,沒必要和他多費口舌。

“種啊!您可是農學少監,不種這菜可惜了。”程初新莊子才有了規模,這會逮住啥種啥,不挑揀。

“哦,這怕咱們這裡種不了,不是地上長的東西,和木耳差不多的種類。”

“木耳啊,”程初有點難以置信,實在把這兩樣東西難以歸為一類。又不好做無知狀,很有禮貌地點點頭,“就說呢,都黑黑的,可味道不一樣。”說完還補充一句,“木耳也好吃。”

這年代木耳還屬於個緊俏商品,長安沒有出產,只有過了秦嶺分水嶺到了南坡上才有野生,數量少,採摘也不容易,只生長在秦嶺山區為數不多的幾種枯樹幹上,以刺樹上生長的為極品,售價極高,藥材鋪子裡三兩天麻地價錢頂不上一兩木耳,富貴人家當作一種滋補藥品來用,百姓家裡想都別想。

這程初在,晚飯得有點樣子,現成的荸薺正好發一把木耳和肉片炒一起,兄弟們喝酒多來倆菜熱鬧。

都是新鮮菜式,程初很解氣,省酒了。吃完發誓要把隴右的髮菜都挖回來。很不明白為什麼這東西野地裡能長良田裡卻不能種。對於木耳馬蹄炒肉片讚不絕口,覺得自家已經種了馬蹄,就該能種木耳,反正閒散人員,趁了爺爺沒回來前弄點新花樣讓老爺子高興,說不定一高興就放他出去爭戰沙場了。

典型的魯莽之人,心血來潮的時候就和神經病一樣,隨他鬧去。也沒什麼成本。這幸虧是到農學了,若是跟了李敬玄到了工學院不知道能幹出來什麼事情,慶幸。

等給程初送走了回到後宅才發現穎和二女鼓個圓肚子在炕上打蔫,“媽呀,都懷了?”

穎翹了蘭花指,指指自己,倆指頭;又指指二女,仨指頭。明白了。穎晚上吃了倆,二女吃了仨,“還不趕緊走走?坐炕上挨刀呢?”一手一個人腿拽了過來,一人一個暴慄統統發配了花園裡,胃病就是這麼得的。沒一點有錢人的風度!

廚房還燉了個沙鍋,本來是給我宵夜地,取個平底地籃子多墊了幾層麻布放穩當,正好提了給蘭陵送去。

正爬了軟榻上嗑荸薺呢。早料到了,程初這傢伙肯定先給蘭陵送過去才繞到我家,要不前後就幾里地能跑了倆多小時。

“吃口熱的,別老吃荸薺,小心半夜鬧肚子。”給盤子拉了一邊,輕手將籃子裡還微燙的沙鍋放置好,掀開蓋子朝蘭陵那邊撩撩味道,“香不?”

“勤快的。還沒懷呢。”蘭陵喜滋滋起身朝我臉上貼了下,“挎個熱沙鍋走夜路,也不怕燙到。”

“提燈籠呢,”歸置歸置坐了一旁看蘭陵吃,心情愉快的指導,“骨頭也唑唑,味道全在裡面,燉了倆時辰了。”

“恩。”蘭陵起先還筷子夾。後來索性上了手,啃的開懷。“怪好吃。還有這菜乾也希罕,沒見過這東西。”

“催奶用的,”笑著遞了條巾子過去,“湯也喝了,往後生孩子有力氣。”

“不正經,”一個豬蹄一盆湯,幾口就過去了,吃地舒服。“怪有本事地,你若不是生了這高門大戶,就是當廚子都能名滿京城了。”

“那是,要不是如今這條件太簡陋,再多點好玩意都能給你置辦出來。好了,吃完走走,我該回去了。”說著提了燈籠就走。

“等下,送送你,順便消食。”蘭陵胡亂蹭了蹭手,提個燈籠跟我出來,過田隴地時候伸了燈籠趁亮光指了棵斷掉的樹茬,輕聲問道:“還記得不?”

“嘿嘿…”有點扭捏,胡亂晃了手裡地燈籠,“忘了。”

“我可沒忘,”蘭陵湊近幾步在斷茬那蹲了下來,“過來看看。”

順了蘭陵手指處朝下看,樹幹雖然斷掉了,可邊緣上起了一圈新樹芽,謝天謝地,這小樹還活著,心頭一絲異樣,酸酸甜甜,暖暖的,沒有勇氣回想,卻呆呆的望了新嫩的樹芽發愣。蘭陵也屏氣朝我望來,寂靜地夜晚沒有一絲響動,彷彿能聽見對方的心跳。

“活著,”蘭陵長長出了口氣,用力坐了草地上,“老天保佑它再別受折磨,等往後枝繁葉茂的時候就再不記得自己曾經斷過一次。”

點點頭,輕輕拉住蘭陵手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老是害怕,”蘭陵緩緩靠過來,眼神裡沒有了往日的剛毅,柔弱的讓人心疼,“別再有一次了。”

“不會有了,保證。”扭身將燈籠插了土裡,抬頭看看清亮地圓月,輕輕將蘭陵攬住,“事情就快順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蘭陵在我懷裡拱了拱,細聲道:“你多來幾次,興許就能早點動身。妾身偷偷求了靈符。”

“恩,那肯定靈驗。”扶了蘭陵站起來,“別送了,再送就送到了,又該我送你。”

“給您舉燈籠。”

蘭陵依舊站了那天的地方,一樣的姿勢,看的我心酸,上去揪了她鼻子晃了幾下,“舉啥舉?趕緊回去!沒你這麼戳人心疼地。”

蘭陵輕笑幾聲,過來抱我親了口,“明過來啊,妾身給您包餃子。”說罷笑吟吟的扭身走了。

目送了燈光直到消失才朝家裡走,走了半路又繞回來確定蘭陵肯定走了,又蹲了斷樹跟前看。斷茬已經幹了,蒼黃的茬口還連了一卷扭曲的樹皮,看來當時我擰樹的時候下了死力,看看左右沒人,站起來恭敬的朝樹茬行了一禮,小聲連續唸叨對不起,地上摳了把土仔細的抹在上面,一直到把斷裂的茬口糊全實,才揪了幾片寬大地草葉子用心的包紮起來。

我是個幸運的傢伙,不知道這樹會不會怪罪我,心裡祝願它長起來,長高,長大,枝繁葉茂的時候不屑再去計較我這個壞蛋曾經對它的傷害,或許到那一天我才會心安理得的再面對它。真的,我發誓不會在有下次,不光是我,誰都別想再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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