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咬斷線腳拿了手上的小衣服拉過正咿咿呀呀的三九比劃了幾下,“非得去種甘蔗啊?”

“去吧,時間還沒定,就是提早說說,一時半會還走不了。”儘量把語氣放輕鬆,半躺了眯個眼翻看李敬玄遞上去的兵工學院企劃材料。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東西工部非得鄭重其事的交到我和劉仁軌手上評估下其中的可行性,弄的一天和神經病一樣看論文。李義府文采風流,寫的東西也一股子酸味,絕大部分的地方看不懂,可畢竟是個機密,找人翻譯也不合適,只好這邊看個大概再朝蘭陵那邊去問,小半月才勉強看了個意思。

“您最近老沒精打采的,是不是農學上出了岔子?”穎給九斤做完針線,順便把我拽過去手手腳腳的比劃半天,叮囑道:“你說的那種連襠的褲子就家裡穿穿,千萬不敢穿出去招人笑話。”

“我說的啥連襠的褲子?”懶洋洋給材料扔了一旁,叉開腿任憑穎在我身上折騰,“秋褲嘛,你見我什麼時候把秋褲穿外面了?”

“不是,忘記誰說的,也就是那個樣子。布料做的,說您讓給量一件呢。”穎一邊幫我脫了外杉找樣子,一邊將九斤翻了個身,“這孩子都會打骨碌了,剛還躺了,轉眼就爬上,下次可得讓奶媽操心,別從床上滾下去。”

很好玩,這孩子精力充沛,你給他翻過來,他就自己又滾過去,再翻,再滾,反覆幾次就累的吭吭哧哧。大眼一閉睡過去,沒有了小孩發出的怪音,整個世界清靜了。得意的朝穎揚揚手,“看,就這麼弄,靈驗。”

穎一旁笑的打跌,喜歡看父子倆做這種無聊的遊戲,臨了臭我幾句的樣子滿足到極點。每每九斤入睡就小心地拉到炕裡頭,用個長方的麻布帷幔將孩子罩起來,一臉幸福的凝視一會。

“該是個享福的,”穎每每凝視完總帶了滄桑表情慈愛的輕嘆一聲,“父母勞心費神總是有個依靠了,學不學,成不成,王家這麼個產業也能讓孩子舒心的過一生。別再和大人似的。”

“咱倆怎麼了?”記得我老孃當年就這麼個語氣,雖然說話裡有不真實一面,可打母親嘴裡出來就變了滋味,甜甜苦苦的感覺。

“就那麼一說,”穎扭臉不好意思笑了。“學呢,當娘地都這麼個口氣,說出來總覺得舒心。”

點點頭,效仿穎的樣子面對兒子嘆息一聲。果然有效果,忽然間精神振奮,彷彿什麼事情都能撂開,一輩子當爹就很滿足了。

精神鴉片?恩恩,怪不得,怪不得小時候父母都這個樣子,弄的人心裡怪怪的,心裡胡有壓力。半天誤會了。是父母給自己打氣呢,和當兒子的沒關係,往後得給孩子說清楚,不要再被父母那種神情嚇住。

滿足就對了,繼續拉過資料研究。剛那麼一聲嘆息讓自己腦子清醒起來,李敬玄擬定的條條框框在我心中條理清晰的攤放開來,甚至連不相干的因果關係也逐步地明瞭了。

從佈局看,大部分都是照搬農學的管理模式。但針對軍械研製和農林學科的區別。李敬玄還是下了大工夫來改良先進的管理機制,努力讓農學的體制適合一門新地學科。

總體感覺是這麼個樣子。在這個年代已經很了不起了。可總覺得整個框架制定的有些死板,雖然加入了許多試行模式,還是能覺察到李敬玄有點拘泥於模式,卻忽略了新專案應有的輔助基礎學科。深度夠,涵蓋的範圍卻狹窄,針對地就是兵工改良,也僅僅如此而已,忽視了其他必須提高的輔助學科。

倉促了,或者說是急公好利了,覺得抓到這個專案就得馬上出成果,簡略了學院制度以培養人才為根本的大方向,不但難以形成長期有序的培養機制,而且就算取得一兩件成果都難以形成象農學那樣的後繼研發隊伍。

這年代缺乏的就是理化方面的人才,一是落後的條件限制,二來沒有形成一種學術專攻地風氣,總是君子六藝俱通為目的。通不通的無所謂,關鍵是精,專精的人才如鳳毛麟角,大規模培養各方面的人才是持之以恆的良性發展方向。而李敬玄不過是招集了一批長期和兵工打交道的工作人員而已,作為上難免大打折扣。

想到這裡起身撒了鞋就出去,漫無目的地在院子裡轉悠幾圈,因為蘭陵那邊帶來地壓力頓時減輕了許多,心情也舒散開來,直到穎追出來命令我把衣衫穿上才發覺自己形象有點狼狽。

“就讓他放手去幹,既然是皇家的投資,從資金上不要過於剋扣,以免到後來辦不利索把罪責朝內府上推。”有必要和蘭陵知會一聲,這邊心急火燎地等我下文呢,別把她急壞了。

蘭陵聽我這話眼神馬上就扎亮起來,閃爍閃爍的直忽閃我眼睛。“這麼說來他搞不成?”

“搞不成說不來,反正搞不好。”我將其中大概簡要的敘述一遍,“大致就這個意思,酒樓開了沒好廚子,你花多少本錢裝修都沒辦法讓客人進來。”

不是恭維的話,唐帝國的軍械工藝已經到達一個巔峰,想再一步取得大的突破可能性很小。若依舊沿承口傳心受的傳統教學機制想取得成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扭轉這個觀念,不擴大學術領域,三五百年也難以有成效。

這話給別人說起來有障礙,可蘭陵早就能用新思維的方式和我交流,這是我最值得欣慰的地方,無論什麼年代的觀念到了蘭陵這裡就能找到共同語言,像這些話也只能和蘭陵在一起的時候說道說道,同別人說不如自言自語。

“這就對了。”蘭陵自豪的笑了幾聲,“李敬玄再大的本事也不會這麼快明白這些,等他弄地七上八下拿不住局面再反省已經來不及了!就說你比他強。我挑中的郎君怎麼可以比個混模樣吃飯的人差!”

“這話也不對,人家模樣好,本事也不差,我發現你最近變的有點像劉仁軌。下次再讓我有這種感覺就少接近我三步之內。”

蘭陵沒理會我的比喻,展了眉毛微睜了雙眼緩緩道:“手裡的人,我不嫌他本事大;拿不住的人,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威脅;自古解決這難題的辦法不多,有時候不得不找個最簡單地方式。這話聽起來不順耳。我也知道你不情願聽我把話說這麼透,可有些時候……”

“哦,那好。你這麼唸叨人李敬玄的時候就不怕別人這麼唸叨我?明人家找個簡單的辦法給我處理了,美很。”

蘭陵搖頭輕笑,“你不同,不瞭解你的人認為你不過是個有才華的混子而已,給倆錢,給幾塊良田。給帶個高帽子就滿足了。隨風飄搖,一無掙權之心,二來富貴有餘,你越是結交權貴,人家就越是覺得你想保住眼前這點榮華。像對付你這種的。閒暇可以收買,必要可以威脅,都能乖乖就範,不用冒那麼大風險得罪一個無權無勢還手裡一大堆莫名其妙緊要關係的閒散之徒。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