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話,得有說話的分量。王家如今有這底氣,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得幾車好處就眉開眼笑的窮光蛋了!

“別說這話。”挑了眉毛朝蘭陵身上掃了掃,“欺負我不要緊,王家勢單力孤。這柿子捏軟的,合情合理。可你李家不能把過去墾荒的人都欺負個遍吧。是,是得了朝廷的地,也承蒙你李家照顧多年。打糧食夠吃。可別忘了,出產的棉花是走了軍備,是民用。如今這錢我不白從賬上走。攤到成本里我就敢坐地起價。是朝廷來收,不是你李家來收。坑誰蒙誰,看誰吃虧!”

沒想發火,更不想朝自己婆娘說這重話。可該不該的,你得顧及個局面。缺德人想缺德辦法,也沒想讓蘭陵當個好人,可不能絕自家後路。

蘭陵被我數落一陣,眉都不抬地笑,“泥性人也有了磚脾氣。給你說別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說著臉一仰,四平八穩靠在了榻上。“除了我,你就不能想想別人?”

“劉仁軌?”搓搓手,立刻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劉仁軌是聰明人,他知道該欺負誰,不該欺負誰。敢這時候犯毛病的……和蘭陵對了個眼神,“知道了。”

蘭陵笑著點點頭,“瞧見沒,也就打個獵的時晌,我就走了半多月,就有人迫不及待往出跳。是好是壞不論,想參與可以,可途徑錯了。”說著把手遞給我,“哎呀,拉妾身起來。今兒就和夫君這大門閥掰扯掰扯。你可不該有這心思,也不該你出頭。明兒就在戶部門口候著,看看是砸了門面呢,還是打了人。該拉著該勸著,你先把人做足了再說。”

眯了眼不搭腔。手裡抓著大扳指。端詳了一陣,隨便抄了本書,翻了起來,

蘭陵把燈往我跟前推了推,藉著光亮在我臉上打量起來,“想什麼呢?”

“孟子曰:牆倒眾人推。人多力量大。你打算好了沒有?”

蘭陵掩嘴笑了笑,湊過來推了我一把,“精明。”

說精明。那還得論世人老兄。天剛亮,車就到了戶部。趁著光,就把在戶部門廊上小便的我給拿住了。

“少動我。”緊了緊褲襠,“蹲跟前看多久了?”

“倒是有一陣。”崔彰理了理頭髮,啟了啟手上的扳指,朝我嫵媚一笑,“子豪兄好興致啊。”

嘿嘿一笑,飛身發力踹了戶部大門幾腳。扯了嗓子罵了一圈髒話。靜。聲音也大,裡面肯定有人聽見,可他就是不敢開門。

對面酒樓上,訂了席位。看熱鬧去嘍。

不一會兒,有頭有臉的都到戶部門前。四匹馬拉的車子。擺都擺不下,十幾個老爺子一字擺開了,帶椅子帶榻,後面恨不得有搬炕的來。誰不招誰。誰不理誰,一臉嚴肅望著戶部緊閉的大門。他們不吭聲,誰也不敢說話,偌大個戶部門廊,寂靜一片。隱隱地殺氣都匯成小風,颼颼地從人腦門上過去,吹得直起雞皮疙瘩。

“瞧見沒?”崔彰指著底下一個個給我介紹,“這一排。莫說你我,當今聖上來,都沒有坐下說話的理。連久不出世的封家都來人了。咱兄弟倆就別下去露臉了,怪丟人的。”

我正點頭附和,“開眼。”馬蹄聲響,三四騎駿馬,歪歪扭扭馱著幾個老殭屍,底下還有侍衛扶著。下都下不來。挺屍一般往下抬。有個老頭脾氣還壞,站地上就倒。還不讓人扶,口口聲聲喊太宗皇帝,說戶部敢坑人,他就敢殉昭陵,反正昭陵上也準備好了,大不了大夥兒一口氣都殉,見太宗也有訴苦的地方。這一說殉葬,前頭坐著的也不好意思,趕緊就站起來,計劃著陪葬的時候自個兒該按什麼風水走。那邊還有起鬨的,說昭陵滿了,咱就往邊上停,躺不下咱站著,反正不讓人活了,橫豎是個死,你們橫我豎。

崔彰樂得一口酒噴到地上,“得罪人吧?”衝我豎了豎大拇指,“子豪兄開眼吧?敢當著戶部面說這話地,也就這幾個老不死了。等這幫人該殉的殉了,他再整,也沒人敢搭腔。何必……何苦來著。”

我數了數,開國元勳都到齊了。程老爺子幾個賊精賊精,光看見車,沒看見人。趴窗戶上瞅瞅,就見老頭在對面的店裡坐著正衝我招手。嘆了口氣,這戶部尚書,可憐吶。是我,在家吊死得了,今兒別上班。看著就該死了,今兒這刮個風,起個霧,敢死到戶部門口……

還沒完呢。戶部側門開個小縫,露出個人頭來,瞬間又縮回去了。啪!門閉上了。三倆時辰再沒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