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駱駝與稻草(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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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不得不面對些自己不願意面對的事情,比如說……老四。獨自想想,作為一家之主,為了家族利益做點自己感覺彆扭的事情……也是正常的吧?至少大部分時間我是這麼認為的,這麼想能給自我內心找個冠冕堂皇的臺階下。
與穎和二女給我的感覺不同,不牽扯外表如何如何,而是彼此間稍微有點不太自然。看,就好像潺潺溪流中忽然落下塊巨石來,儘管沒有堵塞水道,也沒有對水流造成太大影響,可忽然多出個物件來,讓人覺得多少有點生硬;不管溪水還是巨石,都不自在。
這麼比喻也許不太恰當,再怎麼說老四現在姓王了,誰也不願意這麼看待自己的家人,可我總會情不自禁的這麼想,不知道該怎麼改正。大家心裡都明白,姐夫只不過是個過渡稱呼,她這麼叫我,然後我愉快的答應,就像兩個口是心非的白痴。
是責任就不能推託,這點上我落後了。穎和二女在第一時間裡就迅速轉變了對待老四的態度,儘管不是什麼好態度,可至少她倆對自己的立場負了責任,而我還一成不變的裝悠閒,出來進去就好像老四是個小姨子。
冬天裡總有大把的時間讓人消磨,最近唯一讓人舒心的就是看著二女和老四討論蘭陵草擬的《商易律疏》,就好像玩找彆扭遊戲。不可否認,王家人最擅長給別人找茬挑刺,看著蘭陵煞費苦心弄出的律法逐漸變成漏洞百出的狗屎條例,實在令人欣慰。
一條條記下來,有漏洞的地方都加上註釋,然後再精心修訂一本《商易律疏補遺》,王家往後鑽政策空子就全靠它了。每當九斤需要練字的時候就讓孩子執筆,二女或老四口述。我則和穎坐了跟前下過子棋;雖然早給她們教了象棋的下法,可還是覺得和聰明人在一起的時候玩些簡單遊戲比較好,免得我總在危機時刻臨時更改象棋規則,這太費腦子了。
穎屬於慢熱型選手,過子棋地魅力就在於不等你的聰明才智顯露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決了勝負,而且勝利的一方可以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先行。誰都知道七、八下就決出勝負的遊戲裡先手意味著什麼,而恰恰我在遊戲開始就僥倖贏了一局,一成不變的結果讓穎有點不爽。
“夫君今天不用去應差?”
“哦。張家兄弟乾的不錯,想讓他倆多積攢些工作經驗。”勝利在望,沒理由放棄,放下關鍵一子後得意洋洋地看著穎。
“那您在家歇著,妾身得去莊子上看看,打春上還得歸置呢。”穎伸手將棋子攪亂,還無恥的裝出一幅憂心忡忡的模樣,“入冬這麼久也不見場雪。夫君也不管管。”
……啥話從穎嘴裡出來就理直氣壯了,無奈給棋盤推了一邊上,“為夫這就給玉帝寫個奏章,賴皮!”
“看看,”穎義無返顧的下炕衝了老四和二女跟前。“一早都不知道收拾下,蓬頭垢面的。你倆是打算讓誰積累工作經驗?趕緊洗洗換換,去作坊裡看看,年上忙的時候窩家裡坐月子。”順手照九斤腦門就是一指頭,“不是練武嘛!不知道冬練三九的話?”說完很解氣,拍拍手纏了個獺皮披肩,庭院裡招集一群爪牙巡視去了。
二女捂嘴笑,老四怒不可遏的看著我,埋怨道:“就不知道叫她贏幾盤,不怕我姐放火燒了房子!”
“要燒早燒了。”伸手從牆上摘下魚竿擺弄起來。其實冬天垂釣也別有一番樂趣,只要天氣好。日頭照地暖融融,坐了水塘邊上照樣心曠神怡。“你倆收拾下去作坊裡看看,九斤出去練三九。”出門給孩子叮嚀道:“不許朝河灘上跑,叫你娘知道誰也救不了你。”
工作不好繼續下去,我若不在場,老四和二女鬥毆的場面足以讓好萊鄔的動作巨片汗顏,而九斤總問我是不是四姨就在家裡不走了,這種話題回答起來比較困難。還是讓他直接問四姨好了。
“姐夫。”剛在池塘邊上找了個好位置,身後就傳來老四的聲音。“見你忘帶馬紮了。給你送來。”
“怎麼?”左右看看,就老四一人,接過馬紮撐開放了旁邊,“沒事,打算在乾草地上坐坐。有事麼?”送馬紮可不是老四的風格,這姑娘有話說,拍拍馬紮,“坐了說。”
老四繞過馬紮學了我地樣子坐了枯草上,順手揪了一撮子繞在指頭上不做聲,看起來有點抓不住話題的樣子。冷場,和暖的陽光照的人冷颼颼地感覺,倆人忽然變的有點不自在,害的我半晌沒把魚竿撐起來。
老四朝我憋了個微笑,“魚竿挺長的。”
“有點長……不過是高檔貨,”腦缺氧,談吐動作都不流暢,連魚餌都沒掛就將漁線拋了出去,傻楞楞盯了空蕩蕩的水面看。
“姐夫……”老四舌頭髮硬,頭上拔了簪子在草上撥拉,“你過子棋下的滿好……比我姐好……”
“她一直讓我的。你知道……你姐年齡比我稍微大一點。”感覺有點舌癱,大腦控制不了舌頭的運作,腦萎縮。
“我娘昨天來了,”老四有點不自在,將揉成渣子地草屑扔了出去。“說二哥打算把嫂子接隴右去,空蕩蕩的,家裡沒個人操持,管家雜役終究是外人,說不了體己話。”
“哦,接去挺好。孩子們大了,父母也好有個清閒,”放下魚竿朝枯草地上一躺,長長出了一口氣,二哥人不錯,好些年沒見他,怪想念的。王家的產業卻讓陳家的頂樑柱去操持,這多少有點不公平。說是山高皇帝遠,隴右墾荒的地界如今也日益繁華,以陳二哥的身份想找幾個順眼的異性散散心不是個困難事。我也相信他找了不止一兩個,可終究……挺好個人。
知道老四沒話找話,說起這些事情總能讓人有個思緒,比起討論魚竿長短有趣地多。“二哥是個好人,記得當年他被冤枉入獄地事總覺得王家做的不夠好,讓好多事不了了之。”
老四搖搖頭,“多虧了姐夫,像這種事若不是姐夫其中斡旋。肯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當時誰也沒料到姐夫為了陳家出頭能把事情鬧地那麼大。平常間,一個商戶給投了大理寺就沒指望了,更別提昭雪時能給恭敬的送回來,還一氣治了多名大員的罪,可是露臉了。娘現在還常掛了嘴上,說起女婿的時候就恨不得起個泥像。”
“是嗎?”看著老四認真點頭的模樣不禁笑了,尤其她說女婿地時候,好像頂頭上沒有穎這個姐姐。陳家就她一個女孩。“有些事你不知道,王家可沒有那麼大本事治誰的罪,不過是好些事逢了一起讓別人誤會了。哦,對了,這些日子過的怎麼樣?看你和……和家裡相處挺和睦的。是吧。”
“恩,”老四被問的臉紅,不好意思把臉側過去,“依舊和二女打鬧。好些事上都容不了對方,不知道得打到什麼時候……您別為這個生氣,她看不上我也是有原因的,我姐有時候也覺得我比不了二女。”
“你姐?”這可不應該,既然都變一家人了,就算有點壞毛病也不該拿妹妹和二女比,本就不是一類人,總是拿老四缺點和二女優點比就有點過分了。可該我說的還得有點分寸。“你姐就是這麼個性子,她是為你好,就是有時候把好心辦了壞事。你能聽了聽,不情願了就當耳旁風,不用和自己姐姐計較。”
“不計較,就是不隨心,”老四輕輕嘆口氣,小心的朝我跟前挪挪。“姐夫。你是個明白人,什麼事都明白。大多時候裝糊塗罷了。是不是我……我這次到王家……”說到這不知該怎麼續下去,心虛地咳嗽幾聲,“是不是我太固執了,讓家裡人都不痛快?”
看來不只是我,老四早就感覺到了。她說家裡人不過是想把話說圓了,意思是她到王家讓我有點不痛快。仰頭看看老四,將魚竿從自己身側拿開,一節節卸了又裝好,半晌才擠出句:“你多心了,這不是痛不痛快,是……”
“是我讓您不隨心了,也讓家裡人不舒服。姐夫,是我沒想周全,跑來給王家填不少麻煩。”老四側個臉輕聲補充,“醜模醜樣又沒個好教養,和二女打來打去讓家裡雞犬不寧。”
“不是這麼說的,”命令自己笑起來,和顏悅色道:“你和二女以前也這樣子,誰都不在意,沒人在意過。再說醜不醜你說了不算,何必老讓這些事情干擾自己情緒?”
老四變了許多,進王家才這點時間就把個聰明活潑個好姑娘弄的有點不正常,以前的老四說起這些非常坦然,現在竟然變有點自卑,弄的人心裡不舒服。和穎,和二女無關,穎依舊像原來那麼個口氣說妹妹,二女和老四對罵地內容也沒多大變化,不過是老四處境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了。再加入我這個重要因素進去……關鍵是我,我對這些事的態度沒有端正過來。
“其實和你無關,”前思後想,不知道怎麼把話說圓,都說家裡人在一起應該彼此坦誠,就像我對穎、對二女那樣去對待老四,可總下不了這個決心。有障礙,舉止相貌是個環節,但絕對不是重要環節,我喜歡老四是因為熟悉。可以說這十年是看著她長大的,從個蠻橫幹練的小丫頭變成家族產業裡舉足輕重地人物,不管是王家還是陳家都不可獲缺。
這才是我端正不了態度的原因,事情發展超乎想像的時候就讓人難以適應。我也希望老四幸福,曾經也希望老四找個比我強百倍的男人成婚,可就是因為舉足輕重四個字,我有一種被利益脅迫而妥協的感覺,不適,不從容。
老四肯定也有這種感覺,無論被動主動,我認為這都是老四產生嫁我念頭的一個原因。一葉障目,把這個相貌、資質平平的姐夫當了歸宿,失去了整個森林。
該是端正心態的時候了,再這麼下去,對我對老四甚至整個王家都不是什麼好事。“看,好些事你過於敏感了,”鼓足勇氣拉過老四一隻手,肉乎乎。掌心汗津津,反正這會倆人都挺不容易。也不看她,眼神瞄了對岸枯樹假裝從容,“和你姐、二女無關,造成你現在這種心態都是我。成天顧全大局掛嘴上,其實最不顧全大局地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