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圓正

“也罷。”老和尚看出賀山的警惕，也沒有繼續追究，反而自顧自地說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很久之前，有一個農夫，家裡雖然貧窮，卻信奉多子多福的想法，生了三個兒子。”

“大兒子生的早，家裡尚且有些餘錢，供應到十五六的年紀便能跟著家人下地幹活。”

“小兒子最小，長得可愛又聽話懂事，受到家裡人的疼愛。”

“二兒子身體卻一向不怎麼好，家裡貧窮，十天半個月聞不上一口油腥，他卻身體不好又嘴饞，可偏偏沒得吃，便學會了偷雞摸狗，性格也不討喜，長相更是普通，因此不說是家裡人，就連村裡人都很厭煩他。”

“後來在他十三歲那年，山上的寺廟招雜役，混的久了，說不定能當個吃齋唸佛的小和尚，哪怕他身體不好，卻因為有點小聰明被選上了，他是瞞著父母去報名，父母卻也樂得少個累贅，歡天喜地的慶賀二兒子有了個歸宿。”

“在寺廟的生活很平靜，每日挑水、砍柴、掃地，日子過的還算平靜。”

“雜役不能習武也不識字，只能學一點粗淺的吐納功夫，他是個有些心機的孩子，每逢在書院打掃時，都會盡心記下能看到的經書上面的文字模樣，詢問相熟的僧人，他想往上爬。”

“想吃肉，想活得好一點。”

“一晃十年過去，這雜役因為熟讀經文拜藏經閣老僧本識為師，成為寺廟裡的和尚，賜法號圓正，因為身體太差，沒有能習武，卻也藉著小聰明左右逢源，口中念著經書，心裡都是生意。”

“哪怕是佛門清靜地，一心向佛的人也是極少的，每個人的小心思都極多，勾心鬥角也是常事，圓正為人圓滑，遊走在諸位師兄弟、師叔伯之間，這位師兄下山喝酒吃肉逛青樓，他便幫忙掩飾，前倨後恭，那位師叔想要送自己的私生子進寺，他也絞盡腦汁的打通關係……”

“不過是七年的功夫，圓正便成為了寺廟最年輕的長老。”

“他熟讀所有經文，師父本識又是寺內極少數真正一心向佛的和尚，因此在佛學的修習上，剛剛年過三十的他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大師，可惜他並沒有開心多久……”

“在他三十一歲那年，一枚昇仙令恰好為寺內僧人所得，為了方便僧人們參悟，住持將昇仙令放在藏經閣中，日夜派弟子參悟，可惜紙包不住火，寺內的僧人也沒有能夠參透昇仙令的有緣人，眾多門派的高手找上門，因為這寺廟還有些名望，幾番對峙之下，便約定好將訊息控制住，仍舊安放在寺內藏經閣之中，供給所有結盟的江湖門派一同參悟。”

“之後雖偶有廝殺，寺內仍舊保持著相對的安靜，只是多了些其他前來參悟昇仙令的高手，直到那一天……”

老和尚頓了頓，繼續說道：“有邪道高人潛入藏經閣，試圖竊取昇仙令，隨手殺死了正好在旁整理經書的本識和尚，一切就都變了。”

“死後的本識和尚不知怎麼化身為惡鬼，手持昇仙令將寺廟屠殺了個乾淨，當時正和另一位長老在外吃肉喝酒的圓正珊珊歸來，武功已經臻至化境的另一位長老一個照面便被挖出心臟，生吞活剝。”

“圓正害怕極了，腦中一片空白，跌坐在地上，那惡鬼已然吃光同行之人，他本能的念起佛經，並非是大徹大悟，也不是佛根深種，只是……習慣了。”

“多年來，為了往上爬，為了活的更好，他日日唸經，早就已經將這個習慣刻進了骨子裡，緊張、高興、開心、難過、悲傷亦或者恐懼，情緒無法自持時便開口唸經，心便定了。”

“說來好笑，圓正作為聲名遠播的和尚、大師，竟然不信佛，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師父如此迷信，佛真的存在嗎？”

“成佛後，又真的可以獲得大自在嗎？”

“圓正不知道，竊居佛寺的僧人，大多都是蠅營狗苟之輩，高層更是藏汙納垢，佛祖的金身、富麗堂皇的寺廟，哪一個不是榨取佃農得來的……”

老和尚細細的，揉碎了將圓正的心態絮叨出來，就彷彿——

他就是圓正一般。

賀山也確認了廣明所說的為真，眼前的老和尚正是當年慈英寺的長老圓正，變成惡鬼的是圓正是師父本識，那圓正在本識手中活下來，又怎麼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呵”老和尚忽然止住話頭，嘆息一聲，“人老了，總是會多話，剛才說道化身惡鬼的本識來到圓正身前，聽到經文後竟是沒有下殺手，反而喚醒了原屬於本識的意識。”

“本識教導了圓正如何用昇仙令殺死自己，囑託他將昇仙令藏起來，不要讓世人再得到這禍根，然後坐在地上，一邊唸經一邊被顫抖的徒弟親手殺死。”

“只是親手用昇仙令殺死惡鬼之後的圓正卻也沒有活下來，昇仙令、昇仙令……”

老和尚唸叨了幾遍，又道：“本識沒想到的是，就算是惡鬼死前爆發的力量也足夠殺死圓正，自然使圓正也化作惡鬼。”

“你是惡鬼？也是圓正？”賀山問道。

“是。”圓正老和尚點點頭，“我是惡鬼，也是圓正，我在等著某個人能拿著昇仙令過來殺死我。”

“自從化作惡鬼後，我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只有鮮血能讓我暫時恢復理智，誦經能讓我長時間保持擁有一些微弱的理智，不會大開殺戒，這才建了定心寺。”

“為什麼廣明不可以？”賀山有些疑惑，按道理來說，如果廣明的變化是從昇仙令上面得到的，那麼他就應該是第一個拿到昇仙令的，之後才是不知道為什麼拿到的傻子，看樣子如果不是他拿著昇仙令，那麼根本不可能有人來找圓正。

圓正慢條斯理道：“無論是誰，想要得到昇仙令，就要殺死我，如果不殺死我，那麼他們只會從中參悟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