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柴榮又先自己綁好了護脛和護腕,又將裙甲圍在腰間,讓李沅湘在身後幫他繫好。接著他又穿好了胸甲、裝上了披膊護肩,繫上了獸吞腰帶,整裝待發。

兩人並肩走到屋外,跨上駿馬,甲光向日金鱗開,皆是十分英武。兩人縱馬趕到軍營之時,觀望四周,除各路來往軍士外,忽然見得黑壓壓的一群軍士列隊而立,旗幟鮮明,手持重斧大刀,凶神惡煞。

李沅湘向柴榮奇道:“這是那一路軍隊,我怎麼沒見過?”

柴榮應道:“這是劉將軍新組建不久的武節軍,從各營抽調精兵悍將組成,乃是直屬的精銳親軍,我料想劉將軍是要用它與天雄軍和昭義軍抗衡。”

兩人一路來到大帳之外,已見眾將雲集,郭威也在其中。軍營之中只以軍職相見,不論父子,因此柴榮也不敢去和郭威相見。

過得不久,劉知遠縱馬來到大帳之前,眾將都紛紛迎接道:“拜見劉將軍。”

劉知遠翻身下馬,雷厲風行地徑直走向大帳中道:“諸位隨我進帳。”

他麾下諸將以郭威和史弘肇為先,率先進入帳中,其餘諸將一一跟隨在後魚貫而入。柴榮和李沅湘進入後站在最末位,看門的兩名持戟軍士就在他二人身旁。

待到諸人坐定,劉知遠道:“近來鎮州、代州一帶甚不安定,眾位將軍可有耳聞?”

史弘肇當先道:“稟將軍,遼主耶律德光殘暴不仁、橫徵暴斂,又脅迫吐谷渾等部族協同南征,那諸多部族早有歸南之意。我看晉、遼邊境擾擾,若能厚待南歸部族,選精壯之人組以一軍,而後發兵,定能一舉收復幽雲,雪我中原稱臣之恥。”

這話一出,眾將中力主抗遼的紛紛贊同,這時忽然聽得一人大聲道:“不可!”

諸將皆是一驚,李沅湘看向那人,卻見是個文臣,悄聲問柴榮道:“這是何人?”

柴榮應道:“此乃劉將軍帳下謀士,名喚楊邠,甚有謀略。”

史弘肇向來不喜文人,當下微微嗔怒,但看在劉知遠面子上,仍是壓住怒氣道:“不知楊先生有何高見?”

楊邠答道:“史將軍所說雖不乏道理,但我亦有不可動兵者三。而今國亂歲凶,眾將離心,又有旱蝗不斷,民怨沸騰。而遼國兵強馬壯,虎視眈眈,只待尋得藉口南下中原,我等此時交戰難以得利,此其一也。”

“誠如史將軍所言,南歸部族雖以千計,但陛下卻決意不納。此時若北平王獨自接納,遼主興師問罪之時,陛下為討好遼主必然不發援兵,則我等要以河東之地,獨抗契丹十萬鐵騎,敵眾我寡,此其二也。”

“陛下自登基以來,處處順遂遼主之意,不敢稍有違逆。縱然遼主不發兵南征,也必將派使者令陛下嚴懲收納南歸部族之人。剛好陛下對將軍忌憚已久,那時將軍若奉詔入京,輕則免去兵權,重則殺身之禍;將軍若不進京,乃是公然違抗聖意,形同兩年前之天雄軍,當以反叛定處,此其三也。”

楊邠最後再拱手拜道:“楊邠所言,望將軍三思。”

劉知遠聽了若有所思,半晌不發一言。史弘肇猛地一拍桌案,勃然大怒道:“你等文官,只該一心去讀聖賢書,怎敢擅論用兵之事?”

楊邠極力反駁道:“我雖文官,亦久隨軍陣,掌管押運糧草、修繕甲兵之事,並非尋常儒生,史將軍怎能說我不通軍事?”

史弘肇還要再說,劉知遠將他攔住道:“休得在大帳之上吵鬧。”接著又對諸將大聲道:“他們一文一武所說,皆不失道理,眾位以為如何?”

諸將一時議論紛紛,李沅湘見柴榮也陷入沉思,問他道:“你覺得該如何?”

柴榮答道:“接納南歸部族倒無不妥,但也當隱秘進行,只為收幽雲民心,而不可貿然動兵。”

“文仲,你怎麼看?”劉知遠忽然朗聲壓過嘈雜聲,問郭威道。

郭威答道:“這件事不論妥不妥當,都不必將軍動手,已有人趕在了前頭。”

史弘肇稍一吃驚道:“文仲是說……鎮州刺史安重榮?”

郭威答道:“不錯,安將軍對陛下不滿已久,曾公然指責陛下稱臣於契丹乃是‘萬世之恥’。末將從一些江湖朋友處得知,已有多個部族南逃至安將軍所統轄的鎮州、幷州一代居住,亦有幽雲漢將和他相約舉兵南投。”

劉知遠喟然嘆氣道:“安兄弟他性情剛烈,那時就曾直言道‘天子兵強馬壯者當之耳’。他雖有聯合諸部族共抗遼國之意,只恐陛下和朝中權貴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