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已指派下人設宴,為柴榮一行接風洗塵。方一坐定,柴氏就將柴嫣拉到自己身旁,言笑晏晏間,不斷為她夾菜問暖。

柴氏愛憐地看著柴嫣,不禁幽幽嘆口氣道:“可憐嫣兒你這麼小的年紀……唉,嫣兒,以後就將姑母家,當做你自己家,知道了沒有?”

柴嫣也感到了久違的親人溫暖,重重點點頭道:“嫣兒一定好好孝敬姑父姑母。”

柴氏又微笑著撫了撫柴嫣頭髮,忽然胸口一悶,連連咳嗽了幾聲。柴嫣連忙趕到跟前撫著她背道:“姑母,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柴氏擺擺手道:“不妨事,不妨事。”郭威趕忙下席去取了一碗藥來,又匆匆走到柴氏身邊給她喂下,柴氏歇了半晌,這才緩過些來。

郭威攙扶著柴氏胳膊關切道:“你快些回房歇著吧,嫣兒和榮兒這次回來,一時半會也不會走。”

柴氏擺擺手道:“不礙事,不礙事,我要多看看守禮家的嫣兒才是。唉,只怕不知什麼時候,姑母就再也看不見你了。”

柴嫣連忙道:“不會的,姑母一定能早早痊癒。”

柴氏又輕輕拍著柴嫣肩膀道:“唉,姑母的病,姑母自己清楚。只可惜不知道姑母這殘生裡,能不能瞧見榮兒和嫣兒嫁娶成家?看見你們成家,姑母也就安心了,到了那邊,也能給守禮一個交代了。”

說到嫁娶,柴嫣想起聶遠來,不禁微微羞赧。這時柴氏忽然晃見席上的韓通和李重進,可她火上額頭,眼目昏花,看不清是何人,不禁低聲向郭威抱怨道:“咱們給榮兒嫣兒接風洗塵,怎麼讓你那些家將也上來了,那還怎麼說話?”

郭威也小聲道:“你看錯人啦,那是你外甥重進,那是他兄弟韓通,都不是外人。”

柴氏這才拍拍腦殼苦笑道:“原來是重進啊,怪舅母老眼昏花了。哎呦,我臥病不出這一段,不想你也長這麼大了。”

李重進也上前兩步道:“舅母還是多多靜養才是,以保重身體為先。”

柴氏走上前拍拍他肩道:“是,是,重進,哎呦,這一個個晚輩,都生的這般俊俏,有你舅舅當年的幾分模樣了。”

郭威不禁尬然笑道:“你又說笑了。”

柴氏呵呵笑著坐回,李重進也問安退回座位。柴氏又握著柴嫣手道:“你是不知,當初姑母我一看見你姑父,就被他把魂都勾走了。”

郭威又訕訕笑道:“一把年紀,還提什麼年輕往事?”可他隨即也念起舊事,不禁動情道:“說來……當年要不是你,又哪有我的今天?”

柴氏道:“你那時候雖然只是個一窮二白的大頭兵,可我看中你英雄氣概,這才願帶著那些嫁妝嫁給你。”

說著她又拍拍柴嫣手道:“嫣兒啊,這看姻緣,可得好好看看這男人有沒有上進心,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柴嫣點點頭道:“姑母說的極是,嫣兒記得了。”

柴氏話鋒一轉,又道:“可也不能看得太久了,要像姑母當年那般,敢愛敢恨,果斷下手,呵呵呵呵……”

“姑母啊,看你那重進表哥可就是個好小夥子,又正年輕,將來指不定比你郭姑父前途還大。再說這中表之親……可是難得的很啊。”

柴嫣咬咬嘴唇道:“舅母,就先別說這些啦!”

李重進也連忙站起道:“舅母謬讚,外甥愧不敢當。舅舅英雄蓋世,重進恐怕終其一生,也難以望其項背啊。”說著他又晃了柴嫣一眼,見她略有尷尬,心中不安。

柴氏大笑道:“好好好,你們這些小輩啊,現在都有自己的心思,也不聽姑媽的話了。”

柴嫣喃喃道:“嫣兒哪有不聽姑媽的話,是姑媽太焦急了,一見到侄女,就要給我配個姻親不可。”

眾人談笑一輪,酒過三巡,稍緩尷尬。這日過了良久方才散席,李重進尋著柴嫣道:“表妹,舅母在席上所說,你……你千萬不必在意。”

柴嫣之前也並未與這位表哥又過多少交集,只是自江陵才認得,當下微微低頭汕然應道:“沒關係,倒是我和阿兄要謝謝表哥這些日子路上的照顧。”

李重進也笑道:“這有什麼好謝的?就如舅母說的,你我中表之親,做表哥的,當然要照料著些表妹。”

柴嫣道聲:“多謝表哥。”說罷兩下散開,再無多話。

這晚安歇之後,第二日郭威又引著柴榮、李重進去拜見金刀王劉知遠。劉知遠見他兩人一表人才,又知柴榮無官無職,欲要給他封賞,被郭威謙讓過去,亦按下不提。

如此又一連過了許久,期間柴嫣每日和柴氏相伴,倒也頗覺無聊。柴氏身子不好,屢屢催起柴嫣的婚事,柴嫣心道她本不識得聶遠,亦不知什麼鬼谷派,與她說來也是無益,索性只是推脫。

推得多了,柴氏無奈,也只好不再說,柴嫣這才稍稍鬆下了口氣。

想起聶遠時,她便對鏡畫眉,看著窗外枝頭雪,幽幽嘆道:“遠兒,遠兒,相去日已遠,忽如遠行客,是不是覺得樂不思蜀,不願回來了?你真好沒良心啊……”

……

她在北方的冰封寒夜中苦苦思念,他亦在大理的四季如春裡剪燭寄愁。

孤燈挑盡未成眠,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