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入道(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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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峭緩緩將倚在自己身旁的青霜劍拔出鞘來,一陣陣寒芒從劍鞘溢位,劍身冰冷如霜,劍刃薄如蟬翼。
譚峭站起身來,手指在修長的劍身上抹過,又恭恭敬敬地雙手端起,對聶遠道:“原物奉還。”
連譚峭都一收平日裡放蕩做派,眾人都覺今日之會非同一般,便是當年大戰該有的後續,只是遲到了十年之久。
聶遠躬身拱手道:“青霜劍乃是封師叔遺留之物,蒙譚道長當年贈予已是晚輩之幸,如今道長說什麼原物奉還,晚輩愧不敢當。”
譚峭搖搖頭走上前來,執起聶遠右手,又將青霜劍劍柄放在聶遠手心。
迎入手心的並非劍的冰涼,而是那一層纏繞在劍柄上碧藍色絲線的溫暖。流蘇劍穗隨風飄拂在指間,聶遠禁不住去輕輕觸控它,如同觸控著柴嫣的長髮。
譚峭道:“收下吧,相信這也是封掌門的意思。只怪老譚我生性放縱,不然當年指不定也要去和封老頭稱兄道弟,成什麼‘江湖五老’,哈哈哈哈……”
他話音未落,不待聶遠再行推辭,手上突然暗暗發力。聶遠正要說話間,突然覺得一股柔軟順滑的內力自經脈流入,恰如潺潺流水一般沁人心脾,說不出的受用。
卻聽譚峭一邊傳輸內力,一邊喃喃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所惡,故幾於道……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
聶遠心知譚峭是在為他傳輸他的道門功力,欲要出口阻攔,卻覺一陣陣氣流走遍他全身經脈,連臉部肌肉也在抽動不止,根本無法發出一言。
頡跌博心知譚峭給他傳入的這一門內力對他大有裨益,亦是無數人求之不得的奇遇。
他當下警惕起滅魄,但見滅魄竟靜靜站在一旁看著,眼神中竟似有欣賞之意,似乎在期待一個有資格做他對手的劍客。
大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吹起了聶遠的長髮和灰衫,可他渾身上下都如靜水流過,心中更沒有絲毫波瀾。他閉上了眼不再抗拒,引導那氣流去走遍他全身經脈。
譚峭從始至終心平氣和,大約過了一盞茶工夫,他身上道袍突然被一陣大風吹到了半空之中,隨風翻卷飄動。
看著那道袍霎時被狂風捲地無影無蹤,譚峭卻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放聲大笑道:“看來喝了幾十年酒,我正一道門除魔衛道的功夫還是沒曾落下。”
聶遠睜開眼睛,卻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枯瘦的老頭。他穿著一件單薄的青衫,道冠垂落,亂髮飄舞。他已鬆開了自己的手,右手空無一物,左手拿著一個酒葫蘆。
聶遠大驚道:“道長,您……您怎地突然變得如此清瘦?”
譚峭笑道:“雖說‘道不言歲’,但老譚這把年紀,也已該無慾無求了。這番罷了,才是真的無慾無求了。”
聶遠暗運真氣,驚忽覺已然能夠運轉如常,這才驚覺譚峭所說的正一道門“除魔衛道”是什麼意思。
但他看見譚峭的清瘦模樣,也知道了他的“無慾無求”是什麼意思,分明是將他一身功力化入了自己體內。
聶遠當下驚得說不出話,一顆心顫動不止,連忙跪下道:“道長大恩,晚輩如何敢……”
他話未說完,譚峭又哈哈笑道:“不是你該謝我,是我該謝你才對。老譚自詡縱酒天涯、不拘禮節是為得道,又道所謂‘食煙霞飲甘露’是為無求,便是得道。直到我化去功力,才知道祖所言‘道可道,非常道’是為何意。不可說,不可說,說則失其本意,哈哈哈哈……”
“道長在洛陽見到柴嫣時就已……”
譚峭點點頭道:“不錯,不過那時我與你十年未見,還不信你便是當年那個聶遠。直到你走上螭吻峰,我才確信無疑。”
聶遠嘆道:“區區聶遠二字,怎值得道長如此……”
譚峭答道:“無有他意,就憑我信得封掌門的眼光。朝聞道,夕死可矣,我老譚此生無憾了!”
說罷他環顧一週,朝眾人拱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譚某自此離世入道,諸位後會有期!”
諸人無不大驚,頡跌博和聶遠想要出口留他,譚峭當即擺擺手道:“入道路長,只有憑我自己參悟,諸位請留步吧。有這酒……不,連這酒也不必有了!”
說罷他將酒葫蘆往螭吻峰下一扔,酒葫蘆便跟隨道袍似墜入了雲霧之中。他放聲長笑,一搖一擺順碑旁的山徑往山下走去,終不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