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說話已經動了很多氣,可是智璇依然是這麼平靜地說話。

“我最沒有算到的地方,就是你。”鬼谷子說這句話時已經少了怒氣,多了不屑與嘲諷之氣。

兩個故人的對話之間,柴嫣所有感官接收到的,卻只有旁邊那個灰衣少年的資訊。

灰衣少年只是靜靜地站著,柴嫣聽到的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在她心裡,好像是雨聲在代他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柴嫣聽到聶遠問。

其實聶遠也並沒有問,只是柴嫣總在覺得是雨聲遮擋住了聶遠的聲音,他問了,是自己沒有聽到。

“我叫柴嫣。”柴嫣終於忍不住說。

聶遠突然聽到柴嫣說話,轉頭看向了她,在這個有著長長的睫毛和湖水般清澈的眼睛的女孩面前,聶遠如同臉上結冰的面癱一般說道:“在下聶遠。”

柴榮的感官接收到的,是一宗錯綜迷離的江湖舊事,也許是智璇為了彌補自己對鬼谷子的過錯才出家為僧。

人孰無過?只是得道高僧回想起自己年輕之時的一時糊塗,往往便是連連搖頭,連聲“罪過”,可智璇彷彿並不接受鬼谷子的指責。

鄭恩則對這鬼谷子和智璇大師的兩人舊事絲毫不感興趣,早已自己走開。

“往事已矣,頡跌兄今日難道是算準了貧僧的行跡,要和貧僧辯個明白嗎?”

“並非。我來此地,是為我鬼谷門內之事……”

“打攪兩位長輩。”一聲響亮的聲音打斷了鬼谷子的談話。鬼谷子並不生氣,轉頭看向說話的鄭恩。

“天色一早,我便離開此地,特此告辭了。剩餘僧眾,無賴已久,前輩隨意處置吧。”鄭恩說道。

“遠兒。你來選,你要怎麼做?”鬼谷子突然問道。

“好生訓誡一番,驅離此地。”聶遠道。

柴嫣比聶遠更著急看鬼谷子的反應,鬼谷子微微點了點頭,不知道是認可了聶遠的回答,還是表示自己聽到了。

“柴公子,你呢?”鬼谷子突然問道。

“訓誡一番,難以使其心悅誠服,難免他日復為禍山林。依晚輩之見,不如押解至附近官府,以杖責之,登記在案。”柴榮回答道。

“那我也要拉過去打十幾大板嗎?”鄭恩本來對柴榮頗有好感,聽他說出這一番麻煩的做法來,對他又陡生惡意。

“若是依此法,自然是要。”柴榮道。

“法不加於尊。”鄭恩怒道。

“二位不必爭吵。”智璇聲若洪鐘,他的內力以渾厚見長,和鬼谷子頗有不同。但兩種內力在柴榮聽來,都是臻於化境,遠非一般武林人士可及。

“既然是我佛門弟子,還由老衲帶在身邊,一路修行便是。”智璇道。

“如此便可。”在這件事上,鬼谷子並不關心最終結果到底如何。他此時已聽了聶遠之言,此行是為了收柴榮為徒的。

“柴公子,知我鬼谷派否?”鬼谷子問道。

鬼谷,縱橫捭闔,籌措陰陽,在柴榮印象裡,這是一個存在於史書中的流派。

鬼谷在江湖中也一向是個傳說,有人說它掌握天機,控制著天下大勢;也有人說它名存實亡,徒有虛名;更有人說它並不存在,在先秦便已經走向消亡。

鬼谷之道,縱橫捭闔,把亂世終結在自己手中,柴榮在這一刻確信,這便是自己的道!

如今,傳說中神乎其神的鬼谷子突然站在自己面前,柴榮感覺自己像是天選之子一般,竟有一種夢幻的感覺。連綿的雨水是自己的千軍萬馬,一聲聲悶雷是加冕的鼓樂。

有人說,越是想要得到的東西,越要平平靜靜地拿下來,順水推舟,順理成章。越是不顧一切地想要得到,便如年幼的孩童急切地想要在桌上拿一樣東西,越容易把所有東西都打亂一地,最後也往往打碎了自己想要的那件物事。

柴榮從不喪失冷靜,即使他在年幼的時期,也絕不會把東西打亂一地。

“縱橫天地,為眾生先。晚輩仰慕鬼谷久矣。”柴榮答道。

鬼谷子微微頷首。

智璇對柴榮從頭到尾的舉止頗為喜歡,有心要他有名師指引。只是自己身處佛門,要勸一個年紀輕輕、風華正茂的少年皈依佛門,顯然是不好的。

他雖不喜心計和縱橫之術,此時卻也知鬼谷子已有收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