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o12年冬,安南市第二重點中學。

“連山傳?嗯?還是線裝本,豎排的。古色古香,仿古版的,蠻象是那麼一回事情的啊。現在的出版社啊,就注重門面功夫,真正有內涵的東西反而不多見。文老師,看不出你還愛看這些東西啊”。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老師隨手拿起文清辦公桌上的一本書,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閒聊著。

年級組辦公室裡沒幾個人,這位男老師今天是上午的最後兩節課,這不閒著也是閒著,離下節課還有那麼會功夫,和同事們聊聊天總比看那些小毛孩子的作業有意思的,何況還是一個不算難看的女同事。

“我一個教數學的,就算平時看點啥的,也不會看這個吧,豎著看多累人啊,你看你看……裡面標點符號都沒有的,誰看誰暈。”文老師撇撇嘴,“我上午沒收班上一個學生的,真不知道現在學生他們小腦袋瓜裡都裝了些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看。”文清倒是沒有瞎說,下面抽屜裡五花八門可還有一大堆呢。全是這學期沒收的學生的。只是上面這本是上節課沒收的,沒來得及放進下面抽屜裡去而已。不過說她看不懂倒也是小覷了她,這類書,作為書香世家出身的她,怎麼也看過幾本的。

“哈哈”,中年老師笑了笑,“你還別說,愛看書的孩子總比那些打架鬥毆,談戀愛的什麼的好伺候吧,這都是繁體的啊,你那學生能看懂才怪呢,別不是拿來討好女同學的道具吧?”

文清搖搖頭,“這倒不會,是個女學生的。”言罷,她嘴角浮起一個怪怪的笑容。一個打扮時尚的小女孩看這個東西,總讓人感到有點詭異。

方香現在很沮喪,她右手支著腦袋趴在課桌上,一副聚精會神聽講的樣子,可老師在上面說的些什麼她就不知道了。好不容易下課鈴聲響起,教室裡一鬨而散,她嘆了嘆氣,拿出電話,還是打給劉叔叔看看吧,琢磨了半天,她想來想去,好像只有這個辦法穩妥點。

“喂,劉叔叔啊,是我,我是香香……”

劉生勇很有點酬躇滿志的樣子,誰說不是呢,趙副市長剛剛暗示過,這次換屆後市座大人可能大概要進步了,那麼為趙副市長這麼多年鞍前馬後的劉秘書,經過趙副市長這麼多年的培養,也應該要換一換崗位,加一加擔子了。從領導們含糊不清的語氣中體會領導的意圖,這本就是他的強項,更何況他是個聰明人,那麼說,他也要進步了。還有什麼比進步能讓體制中人更高興的事情呢。

可他所有的好心情被個電話弄得哭笑不得,“香香,不就是書被老師收了嗎,回頭劉叔叔陪你去買,想看什麼書就買什麼書。”

他看看旁邊的那位,略表歉意的笑了笑。這不正飯點嗎,這位仁兄好不容易請這尊神吃頓飯,剛進包間,還沒來得及談正事情呢,電話就來了。

“劉叔叔,這個書和那些書不同的,”電話那邊急了,“要隨便買我用得著給你打電話嗎?那是老頭的書啊,今天早上我偷偷拿出來的,誰知道被老師那樣了啊。”

“你老頭的書?什麼書啊。”

“我從老頭箱子裡翻出來的,叫什麼連山傳,我看也沒什麼嘛。”

“哈,香香你完蛋了!你敢翻老頭的箱子,還把東西給弄丟了。”劉勇生幸災樂禍的笑道:“對了,我最近在研究鳥篆文,那個鳥篆的死字怎麼寫的,香香你會不會啊?”

“我不管!”電話那邊有點惱羞成怒了:“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就算你冒充老頭。你也給我要回來,要不然,哼,小心以後我專在老頭面前說你壞話。你知道後果的。”

隔著電話劉勇生都可以想象得到香香現在氣急敗壞的樣子,聽著小丫頭在那裡嘰嘰喳喳的交待,劉生勇有點鬱悶。這都什麼事啊,堂堂的市長秘書,居然被個初中女生威脅了,說出去,簡直讓人笑掉大牙。不過。威脅了也就威脅了,事情還是要辦的。誰叫她是老頭的女兒呢。劉勇生能到現在的位置,除開他自己的因素,老頭的作用他自己是心知肚明的,更何況現在馬上還要更進一步了。

他悻悻的關掉電話,陪座的那位仁兄看著他:“劉秘書真是個大忙人啊。”

忙個屁,我就不信你沒聽出來是一小丫頭,他一邊腹誹,臉上卻滿臉笑容:“一個小侄女打的,她就喜歡吃飯時候惡作劇,吃飯吃飯,酒就不用了,下午還有個會要開。”

這頓飯劉勇生吃得有點心不在焉的,小丫頭打電話上門,說明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這點頗讓他有點沾沾自喜。不過,事情還是要辦的,可哥們不認識他們學校領導啊,去教委找個人辦這屁大點事情,好像,好像也不太那啥。難不成真要哥們赤膊上陣,裝一回學生家長?這也太扯淡了吧。

且不說劉勇生在那邊絞盡腦汁思前想後的,這邊,文清吃罷午飯,坐在辦公桌前,隨手拿著桌子上這本書翻了翻,這會倒是沒人和她搭訕閒扯了,不過這會她倒是真看不明白自己面前這本書了,看起來好像是卦辭,和周易有點象,書不是很厚,她不知不覺竟然翻到了盡頭,就在她正準備合上書頁把書塞進抽屜時,書最末頁上蓋著的一方小印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方拇指大小的紅色印記,呈不規則狀,上面書著“桃花主人”四個小篆。

總覺得有點眼熟,隱隱約約好像在哪裡見到過,或者是聽人講過。家學淵源的她,總是或多或少會接觸到這類印章啊、題跋、拓本什麼的。當然,這和她有個很書生氣的父親有很大關係。

她覺得這事情似乎哪兒有點不對勁了,手上這東西不會是真的把?她揮揮手把腦袋裡這荒謬的想法撣去,自己哪裡有這麼好運氣,隨便收本課外書就是本真跡,有這運氣還不如買彩票去。

要不,打個電話問問父親,反正好久沒給父親打電話了,就當是多個話題也好,於是隨手她撥通父親文海的電話,這會父親一定還沒午睡呢,幾十年的老習慣,可沒人比作女兒的她清楚。

一陣噓寒問暖加上小兒女的撒嬌後,她提到了這個印章。電話那邊有點驚訝,“我說小清,你好像從小對這些不感興趣,現在怎麼想起這個來了,是的,以前我給你提過,書房裡還有這個印章的影印呢,你是不是在外面見到了?

文海的語氣有點不太確定,在外面看到這印章,這在他看來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女兒的話毫不猶豫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覆:“是啊,我說怎麼有點眼熟呢,感情我以前真見過啊,我上午沒收一個學生的課外書,裡面就蓋有這印章。

“是古籍?”

“是啊,一本奇怪的線裝書,您怎麼知道?”也許是父親的猜測,文清的心突然怦怦悸動起來,“叫連山傳,好像是什麼廣閒子所著。?

“這樣吧,你帶上這本書,回家一趟,我來看看,我在家等你。”電話那邊沉吟半響,說道:“現在就過來,路上小心點,”

看樣子父親比她還心急啊。

文海是安南大學的歷史系教授,在安南市學術界算是一號人物,加上他本人對古籍字畫鑑定方面的造詣,就算是在整個天南省也算是小有名氣,他深深知道女兒口中的這枚印章背後意味著什麼,他現在只是希望這是女兒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來補償這麼多天沒回家的歉疚而已。

文海拿著放大鏡對著茶几上的書頁照來照去,那架勢不象是在鑑定書籍,倒象是頑童在那裡聚光燒螞蟻玩。

文清看著父親不動聲色的臉,沒有問,心下暗忖:我就知道,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一個小女孩拿本古籍上課時候悄悄偷看,世界上還有比這麼更離譜的事情嗎?

“你那學生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