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說說,孩子今年都快九歲了吧,咋個還不送孩子去上學。”陸坤也是嗓子有些沙啞,端起王瘸子剛從廚房鍋裡舀的米湯,就咕咕咕地喝了下去。

“建校費太貴了啊。”王瘸子猶豫了一陣,如實說道。如果單單是學費學雜費,一學期百來塊錢,咬咬牙,也就供孩子唸了,可每年需要額外交五百多塊錢的建校費,對他這樣的家庭來說,真的是一筆沉重的負擔。

他也知道孩子想上學,但他即便是每天想著法子弄錢,也就是儘量讓家裡的情況稍微好一些。

“村小學還收建校費?”陸坤眉頭挑了挑,雙手抓了抓腿上的褲子。

村裡的小學他可是每年都有捐錢回來了,當初村小學可是同意不再徵收建校費的。

另外前段時間,貴安縣教育局局長給自己打電話套近乎的時候,也承諾了一旦發現有繼續要求學生家長繳納建校費的,一定嚴肅處理。

可現在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現了這麼一檔子事兒。

“收,咋不收。”王瘸子愣了下,旋即道,“去年我就帶我女兒去小學問了,問需要交多少建校費,那老師就告訴我,建校費連帶學費和其他費用一共688元。要是不需要交建校費,啷個需要交那麼多錢。”

“行了,下週一我讓人帶你們父女倆去鎮政府跑跑,按理說你們家這個情況,孩子不單不用交建校費,怕是連學費都用不著交。”雖然義務教育法早就頒佈了,但顯然老少邊窮地區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才鬧出這麼多亂收費的情況。

別說是現在了,哪怕是在往後,也多的是人朝教育事業這一塊下手摟錢,生生把教育事業做成一門門生意。

要不然,幾千塊錢的校服怎麼來的?

臨別前,陸坤摸了摸口袋,發現錢包不在身上,口袋裡只有早上逛街買東西剩下的那幾十塊錢,乾脆一股腦地塞到王瘸子女兒手裡,“上學的事兒叔給你解決,進了學校,好好唸書就成,不用想太多。”

“別送了,你想辦法把電費繳清了,然後讓供電所給你家恢復供電。”陸坤讓王瘸子進屋,自己揹著手離開家門。

王瘸子家的日子想要起來,甭管怎麼扶貧也扶不了,只能靠教育,他女兒上了學,往後出來工作了,家庭環境自然會大為改觀。

陸坤琢磨了一下,王瘸子家的情況要想好轉,怕是還得國家出力。王瘸子身有殘疾,還得養活自己和女兒,外帶供女兒上學,肯定是符合申報五保戶低保戶標準的。

可在村裡,這種弱勢群體,想要切實享受國家給予他們的特殊照顧,有一隻很大的攔路虎

一一村委會要是不給他們辦,他們還真想不到別的辦法。

即便是上訪,上邊也會把這事兒回撥給村裡,形成死結。

五保戶低保戶其實有很長的歷史的,倒並不像一般人想象的是進入新世紀的產物。

五保戶源於《1956年到1967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中農村合作社對社內缺乏勞動力生活沒有依靠的鰥、寡、孤、獨社員,統一在生活上適當照顧,做到保吃、保穿、保燒(燃料)、保教、保葬,讓他們生養死葬有依靠。

從此以後吃、穿、燒、教、葬簡稱“五保”,享受這個政策的家庭被稱為“五保戶”。

1994年,國務院頒佈《農村五保供養工作條例》,把五保中的保燒剔出改為“保吃、保穿、保住、保醫、保葬”,供養物件包括無法定撫養義務人或者有法定撫養義務人但撫養義務人無撫養能力、無生活來源、無勞動能力的老人、殘疾人和未成年人。

陸坤前世起初也以為低保政策是進入新世紀的產物,但某次為了作秀搞了一回慈善,這才瞭解到壓根就不是那麼回事兒。

低保起源於20時機90年代初,1997年國務院下發的《關於在全國建立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通知》,主要針對國有企業下崗職工基本生活保障、失業保險和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而建立的最低生活保障制度。

但事實上,農村低保的探討與試行遠遠早於城市低保,但由於種種原因,一直沒有全面推廣,直到2003年,城市低保制度取得重大突破後,才重新開始建立了農村低保制度和農村特困戶求助制度,形成雙軌並行的局面。

至於貴安縣下轄各種鄉鎮如今有沒有試行低保政策,陸坤還真的不太清楚,還得回頭找人打聽一番才知道。

這年頭,農村老百姓的資訊來源渠道比較單一,除了口口相傳外,也就是電視這麼一個渠道。

但至於仍舊有相當一部分家庭沒有電視機,唯一的電器就是電燈。

這種被有心人看作是唐僧肉政策,不定在哪一個環節就被瞞得嚴嚴實實了。

陸坤前世走訪貧困戶的時候就聽說過,有低保戶一年下來,一分錢沒落手裡,單純就是臨近過年領了十來斤大米的。至於各種救助物資與現今,到底進了誰的兜裡,自然不用多說。

另外,這個年代,即便是生活窮苦、滿足條件的老百姓,也不太願意申報低保五保。幾乎沒有人願意做這樣的人,也沒有人願意被別人說自己是五保戶低保戶。

事實也是如此,低保和貧困戶實施初期,農民固有的觀念還停留在低保就是五保的概念上,農民特有的率直性格促使每個農民都不願意承認自己貧困,更不願意戴貧困戶的帽子,甘願去享受五保低保貧困戶待遇。願意享受的人的都是些好吃懶做的閒人,造成了低保、五保養懶人的現象。

隨著打工潮的出現,農民外出務工人員的增多,農民慢慢開始瞭解享受這些政策並不可恥,有錢不要才是傻,全民都想享受低保的時代也由此開始。

“坤子,進屋坐。”三嬸忙活完家裡的事兒,拎著菜籃子又到院子後邊的菜園撅著屁股摘菜去了。

陸坤點點頭,“您忙您的。”

三叔坐在門檻邊的木墩上,不緊不慢地削著芋頭皮。

陸坤遞給他一支菸笑著道,“三叔,咱們村子裡有低保戶不?我在外邊聽說國家這兩年開始照顧生活困難的老百姓了。”

三叔三嬸兩口子無兒無女,如今一個將近七十歲,一個六十出頭,同樣符合申報低保五保戶的條件。

“哦,聽說過。”三叔覺得自己老兩口這些年攢了點錢,雖然過不了什麼大富大貴的生活,但也不缺吃少穿,還用不著國家救濟,對這事兒倒渾不在意,主動給陸坤搬了把椅子,示意他坐下,“這個事兒具體的你得問梁金寶。”

梁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