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再次追夢

那一天，龍星正在打麻將。陳朝陽打來電話說：龍星，研究生考試報名又開始了，我們一起到武漢去吧！龍星說：我的心已經死了，好久都沒有看書了，你去吧，我就不去了。陳朝陽說：你都幹了兩年了，英語和政治理論都沒有問題了，不去考，太可惜了，而且，你將永遠作為失敗者被人嘲笑！其他幾句話對龍星倒沒有什麼效果，最後一句話，讓龍星想起了自己受到過的嘲笑，激發了他的自尊心，也激起了他的好勝心。心想：我一定要成為一名真正的研究生，讓那些自己不去奮鬥，只會嘲笑失敗的奮鬥者住嘴。就回答說：好的，我跟你去！

兩天以後，龍星就和小陳來到了武漢。小陳去華中師範大學報考，龍星到中州大學報考。龍星報考後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專業書，於是到人文學院找導師去借書。龍星問清了導師李霧的電話號碼，就跟導師打電話：你好，李教授！我是一個已經報了你的研究生的考生，有件事請您幫忙，不知您住在哪裡？

歡迎你報考我的研究生，有什麼事情，請講！

我雖然報了考，但是，我還沒有專業書，想請您幫忙。

好的，你不用到我的家裡來，在校門口等我，我來見你。

五分鐘後，龍星見到了一箇中年婦女向自己走來。她穿一件黃色西裝，留著齊耳短髮，體態有些發福。龍星覺得她不僅沒有教授的風度，反而有村姑的淳樸。她走近龍星問：你就是報考我的研究生的人嗎？

是的。

請到門衛房來，我們談談。

龍星進門衛房後說了自己去年在廣州的傷心往事，並且拿出自己的成績單。

為什麼要報考我這個專業？

我對這個專業熟悉，有熱情，而且不想再受外省人的欺負。其實龍星心裡想說的是：這個學校報考條件較低，而且，這個專業容易考，這其實是無奈的選擇。

李教授顯然被感動了。她說：這裡沒有人會欺負你，我手頭沒有書，但是，我可以幫你弄到書，請跟我來。

龍星就跟她到了研究生宿舍樓，敲了敲216號門。一個人就開啟了門，問：找誰？

李教授答：劉山峰在嗎？

不在。有事的話，我可以轉告。

他來後請告訴他，將他的去年考試的書借給這位同學。我留一張字條給他。她就寫了一張字條給那人，轉過頭對龍星說：你明天早晨八點鐘來找劉山峰就行了。龍星千恩萬謝去了。

次日早晨八點，龍星見到劉山峰說：師兄好！劉山峰就問：你好，你是李教授的……？

沒什麼，只是我沒有書，向老師借，老師就想到你了。龍星說完，接過書，笑眯眯的走了。

報了考，龍星再也不出家門胡鬧了，想安靜地看一個月的書。可是，找他的人實在太多了，有要調課的，有找他打牌的，還有請吃飯的……龍星十分厭煩。正在這時候，小陳又打電話來說：龍星，我們乾脆到武漢去複習吧，家裡應酬太多了，工作也煩人。

好的，我馬上請假。

龍星當天晚上拿著一條精品白沙煙，找到呂校長，說明來意。呂校長個子高,面板黑,長臉上的五官如外國白人那樣輪廓分明,不苟言笑,但心地善良.他見龍星這樣說就回答：人往高，水往低，我不攔你，只是你回來後，好好教學，你帶的是畢業班的孩子，別誤了孩子們，煙你拿回去吧。龍星表示了決心，就回到家裡，收拾行裝。

次日，龍星和陳朝陽在華師附近租了一間小房。兩人每天早晨一起到華師操場上跑步，然後吃早餐，開始複習。有時，一起去輔導課。一天清晨，天空湛藍，陽光熹微，樹上的小鳥還在唧唧喳喳地叫著，兩人迎著朝陽，在操場上一邊跑步，一邊交談。龍星說：要是我們一起考上研究生，那將是一段佳話。陳說：是呀，誰能夠象我們一樣呢？一起報考，一起鍛鍊，一起復習，一起考上。他們還一起參加補習班，他們參加的最後一次輔導講座在東湖湖濱劇院進行。龍星早晨六點鐘出發，到了劇院，前面的位子早已沒有了。只好到二樓找了一個座位。看看諸位同仁，手裡拿著書、筆、麵包和礦泉水，看來是要打艱苦的持久戰了。首先講課的是北京大學的林教授，他的課講的不生動，但是實在，贏得了陣陣掌聲。接下來講課的是朱教授，一個瘦小而精神的老頭.他的課講的又生動又實在，像明星一樣受到了狂熱的歡迎。大家感受最深的是他的萬能作文。陳朝陽說：本來我寫英語作文不會超過一百字，聽了朱教授的課後，我可以寫三百字了。聯絡到小陳後來的考試中英語剛剛夠線，朱教授真是居功至偉！龍星不禁感慨：中國正在製造一批又一批考試的機器，而這些缺乏創造力但是老師卻喜歡的機器又將真正有創造力的青年擠出了研究領域。你可以看到許多研究生在談吐中、社會活動中、實驗中，甚至是遊戲中表現出低能，然而，只要他能夠背書，他就能夠得到老師的關愛，可以本科碩士連讀、可以碩博連讀，並且享受全額獎學金。

考試來臨了。龍星是在一間大教室進行的，有六位老師監考，桌子是很長的條形桌，一張桌子可以坐三個考生，兩者之間還要空出一個人的位子，以免考生相互觀看答題。考室裡大約有一百名考生。龍星有一些緊張，剛剛開始就把准考證的號碼填錯了。於是用橡皮使勁地擦，因此帶動條形桌面不停晃動。臨近的一個女考生說：慢點，桌子都動了。龍星這才注意到她是一個小巧而有點耐看的姑娘，只是她的鼻樑有點低,不是龍星喜歡的高鼻樑美女,他對她笑笑，表示歉意。她就是龍星後來的女同學劉芳。她也對龍星有了深刻的印象。尤其覺得他的微笑象溫馨的春風吹拂過她的臉。三天的考試一轉眼就過去了，龍星很快就可以回家了。龍星到旅店收拾好行裝，走出大門時，天空中開始紛紛揚揚地下雪。一路上，雪花飛舞、旋轉而下，而且越來越大，猶如白色的卷席鋪天蓋地，頗有李白的詩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味道，很快就可以沒腳了，街道上的公共汽車也走的慢騰騰的。龍星揹著包，踏著越來越深的積雪，忍受著刺骨的寒風和滲透到皮鞋裡的冰水匆匆趕路。腳在冰水中疼痛的感覺已經麻木，但是潮溼的襪子貼在腳上，讓人感到十分難受。龍星腦海裡就浮現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保爾為築路而穿著破舊的皮靴，他的雙腳感受到的痛苦。龍星將要到車站的時候，一箇中年婦女攔住他說：朋友，別忙走，送你一樣東西，不要錢的，帶回去幫我宣傳宣傳就行。一面說著，不由分說，遞給龍星一個小包。龍星急著趕車，沒有時間去看，也沒有時間與她講話，接過小包，繼續趕路。可是，沒有走二十步，就有五個混混攔住他說：剛才有一個婦女送了你一樣東西吧？龍星這才知道這是一個騙局，自己已經上了他們的籠子。自己拿出婦女送的小包，說：是這嗎？請你們拿回去。

這是金項鍊，我們只要五十元一條，給五十元吧！

龍星很鎮定，知道這是假的金項鍊，就說：我是一個窮考生，沒有五十元錢，只有十幾元乘車回家的錢。

真的沒有，我們要搜身了。

真的沒有，搜身也是這點錢。

幾個混混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一揮手說：算了，放過這個窮書生吧！拿過“金項鍊”就走了。不久，這幫混蛋就把另外一個旅客帶到一間小屋，估計凶多吉少。龍星感慨這種人渣不僅岳陽有、廣州有，武漢也有。真是無處不有！看來，改革開放帶來了繁榮，也滋生了醜惡的東西。而我們的社會並沒有完善對社會的治理。龍星摸了摸口袋裡還剩下的兩百元錢，鬆了口氣，趕緊趕路。

車站內全是趕回家過春節的人，時間已經是春運，買車票要排好長的隊。幸好，龍星的表兄在開車，就給他找了一個座位讓他先上了車。一會兒，汽車啟動了，空調也開啟了，暖流圍繞著龍星。龍星趕緊脫下鞋子、襪子，用手搓摸自己早已凍得冰冷的雙腳，它們泡在滲透進來的冰水中許久了。龍星再次想到了《築路》中保兒穿著破的皮靴在冰冷的泥漿中修築鐵路的情節，他覺得自己比保爾的遭遇要好一些。保爾是為了共產主義理想，自己也是為追求理想。追求理想的人總會遭遇到常人難以遇到的痛苦！龍星後來還體會到：每當自己的人生要有大的改變的時候，總會發生一些出人以外的異常事情，比如他考上師範去體檢的路上，忽然遭遇很大的暴雨，之後是晴朗的天空；自己學習駕駛的時候，就親眼目睹一個人連續撞毀三輛汽車；這次就是迅速而大量的降雪。心裡想道：難道成功者都是要經過磨練才能夠成功的嗎？表兄問：考試考得怎樣？龍星迴答：沒有把握。龍星說的是真的，考過研究生的人有幾個敢說自己有把握呢？回到落山，已經是深夜,龍星已經看不清夜幕下的路，只有憑著感覺往前趕，走了約二十米，龍星才發現走反了路，又踩著齊膝深的雪往回挪。到了家門口，老婆卻不在家，她到龍星姐夫家裡做客去了，姐夫家的女兒結婚。自己又沒有鑰匙。龍星就到錢中華老師家裡，錢中華老師是龍星的同鄉和初中時的老師。師母見龍星雙腳全溼透了，就打來熱水要龍星洗腳。龍星脫掉早已溼透了的鞋襪，將腳泡到熱水裡，一股暖流就從腳底流到了心田。師母告訴龍星，他的妻子到大姐夫家裡做客去了，大姐夫的大閨女要出嫁。正說著，龍星的妻子過來了。夫妻兩人一同回家。妻子問：你考得怎樣？龍星說：我真不願說，覺得自己沒有考好，心裡很不舒服。妻子說：也是的，才看了一個月的書，怎麼考得好呢？以後不考了吧？龍星說：要是沒有考取，再也不考了。今後老老實實過日子，明年花點錢、找幾個人，弄個職務，過點平靜的日子，好好培養文兒。妻子就笑：這就對了，你折騰什麼呢，何必呢？

龍星又開始放鬆了，工作時間安心工作，也不為同事們的玩笑所傷，而且每每自嘲；休息時間就打牌或者打檯球，只是不再同海洋到處鬼混了。龍星的心中雖然不甘心，但是，時運不濟，只能等待失敗的訊息。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妻子也十分滿意。看來，龍星真的要安於現狀，安於平靜了。

有一天，天空晴朗，涼風習習，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讓人很舒服。龍星正在洪老闆家裡打牌，手氣不錯也贏了一些錢，心裡正高興。忽然，妻子進來說：龍星，你的考試分數來了！

龍星怕眾人聽到自己的考分，怕分數不高丟人，忙說：不到這裡說，回家再說！

一個牌友忙問：多少分？

妻子答道：372。

啊，372，快拿來，讓我看看！大家也停止打牌，湊在一起看。龍星一看果然是好成績，非常興奮，也不管後面的結果是什麼，畢竟面試還沒有開始呢，但他就是缺乏成穩的氣度，馬上推掉牌，豪爽地說：不打了，我請客。

於是，大家都愉快議論龍星的未來，覺得他馬上要飛黃騰達了。他們知道龍星這次一定可以改變命運了。龍星也覺得自己生命中的另一扇門已經開啟，透過這道門，他將步入另一個精彩的平臺，這個平臺可以讓他盡情施展才華，可以讓他情感如火山一樣噴發。人生的精彩將替代現在的碌碌無為！洪老闆高興地去為他們準備喜宴。從此以後，龍星也不打牌了，覺得自己艱苦的努力一定可以得到回報了，一心複習，準備複試。

臨近複試的前幾天，龍星和叔叔一起去見導師。李霧教授還是那麼親切，曹風教授還是那麼樸實。最後，見到了胡白雲，胡白雲教授就談了許多：先是專業方面的知識，後是校長和書記是他的學生……於是，叔叔就認為他有決定權，叫龍星送點情。龍星就用一個信封裝了二千元放到了胡白雲的桌上，當龍星和叔叔離開時，叔叔就用手機打電話告胡白雲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