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尷尬僅持續了一瞬,他馬上抹了一把臉,臉上有些不安的表情便如春雪般融去,並在轉瞬間掛上了一股奇異的冷酷。

只是這股冷酷出現在少年明顯還十分稚嫩的臉上,顯得有些小小的滑稽。

又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維塔在這又被選擇性凝固的時間中,對毛骨悚然的感受要更加強烈一些。所以,他選擇憋住笑,輕輕將透明的酒杯擱在窗邊:“那麼,陛下,您這次出來是有什麼新的命令嗎?”

“也沒什麼,”少年眨了眨眼睛:“只是看見成了老頭子的那個我和安格拉聊天正歡,就也想找人聊聊天罷了。”

“……安格拉不是在萬恩浦洛上方的沙丘上嗎?我以為另一位您只能乖乖躺在湖底的堡壘裡才對。“

“你猜對了,”少年嘉許的拍了拍維塔的肩:“成為老頭子的那個我確實只能躺在裡面,整體曬曬月光浴,冷的瑟瑟發抖,但,只要停住時間,就還能放鬆一小會兒。所以老頭子的我也依然是無處不在。”

“所以,您要我去幹掉依然無處不在的另一個您?”

“嗨,有點信心嘛,我相信你能辦到的,”少年咧嘴,忽然看向外面的湖面:“對了,待會兒動靜可能會有點大,你得找個地方躲上那麼幾分鐘。”

“有什麼建議嗎?”

“地勢要高,不然會變得溼噠噠的……”

少年的尾音還沒有消失,維塔忽然發覺周遭變得嘈雜。

確實變得很嘈雜,這是因為時間的靜止解除後,之前消失的聲音又瞬間回來,沖垮了那只有少年和維塔的活動才創造出的靜謐。

維塔聽取了少年的建議,轉身,一把將桌下偷懶的沃芙揪出,同時拉上奧羅拉的手,並對身邊的瑪麗蓮低聲道:“跟我走!”

瑪麗蓮張了張嘴,發現這三個人即將跑遠,不再猶豫,她三步兩步便追上了幾人的步伐。

維塔此時正好衝到房間的門口,他將門關上,又開啟,將其連上黑暗。然後,開門的手已經空出,又往後伸了一下。

果然摸到了瑪麗蓮遞來的手心。

已經無需交代,三位姑娘自覺的閉眼堵耳,與維塔一起進入這每次都會讓她們十分難受的黑暗之中。

並在躁動異常的黑暗裡度過了十幾秒,一路奔跑,最終隨著維塔一腳踹開那連線著這棟建築物屋頂的某扇門時,而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不對,萬恩蒲洛並沒有天與日,維塔在思考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恍惚間,發覺周圍的亮度有些不同尋常。

並感覺到迎面有鹹腥的雨滴刺在了臉上。這簡直是一場瓢潑大雨,維塔被密集的水滴打得迷了眼睛,一時間甚至有些無法睜開。

……又是不對,萬恩蒲洛是個位於地下的城市,怎麼可能下雨?

只有初至萬恩蒲洛時,湖心之中莫名湧出的高高噴泉,才會給這帶來一場並不能解渴的甘霖。

但那隻會是幾點雨滴,而不會是這種讓人睜不開眼睛的雨幕。

維塔和三位女士一同俯身,他抬起義手擋在眼前,卻還是無法看見大湖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瑪麗蓮已經適應了這鹹水的撲臉,她楞楞的沉默片刻,抬起雙手,其上肌肉變換,竟然給奧羅拉和維塔做了兩幅臨時的擋雨板。

他們終於看清了這遁入黑暗的短短十幾秒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湖中突出了一座塔。

塔尖幾乎要刺破萬恩蒲洛天幕的通天之塔。

漆黑的塔身上,宛如星星的白光刺破雨幕,像是螢火蟲的巢,又像是捂著將熄太陽的炭堆。

而這瓢潑刺人的雨幕,便是大湖中的水被這巨塔瞬間推出的失控怒潮。

奧羅拉一下子捂住了嘴,因為她想通了一件事:

那就是警署的這座建築物離湖邊很遠,可就算在這裡也會感覺道被巨塔拋擲出的水滴分外刺人。

那麼,岸邊上的居民呢?碼頭上的人呢?

她想開口詢問,可這裡並沒有能解答的人。

只是,她恍惚間覺得維塔身邊出現了一個少年。

雨水撲在少年臉上,順著他的臉頰滑下,有些分不清那裡面是否夾雜了淚水

不對,更多的像是汗水。

有些反常,少年有些氣喘吁吁,卻是滿臉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