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半跪著的黑衣人身軀一震,滿臉難以置信地相顧看了一下,又看向南宮無忌:“大人,我們明明都是每日都看到了......”

噗嗤兩聲,好像充足了氣的皮口袋一下被扎破的聲音,上一眨眼還是精悍強幹得好像是鐵打鋼鑄的兩個黑衣人,下一眨眼就成了兩團骨骼內臟血肉衣服毛混雜在一起的泥狀物,好像是來自四面八方的數萬斤巨力在這一眨眼的功夫間將這兩人碾壓了千百遍,而且這力量渾然一體毫無縫隙,這兩人連一絲血跡都沒有濺射出來,全部就原地濃縮變形成了那樣。只有兩股黑色的氣息從這兩堆血肉中緩緩升起,隨即又被不知名的巨大力量撕扯成粉碎消散。

“...果然是早就中了迷心咒,看到聽到的都是幻覺。我太大意了...瘋子終究是瘋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南宮無忌雙手揹負在身後,眼看著那兩道被銷燬的黑氣,喃喃自語,神情中既有震怒,也有沉吟反思。“...抑或說這般情況下居然還能安排得有後路...那會是什麼?”

一旁的羅圓圈對這一切早已經看得目瞪口呆。這些天來他已經逐漸習慣了南宮無忌的氣勢,氣度,但直到這一刻,最直觀地感受到了這位影衛指揮使的威勢,氣場,力量之後,他才明白原來南宮無忌那散出來的宛如巨人般有力,強大的存在感並不是‘宛如’,而是確實就是。這一具略嫌矮小的身軀中蘊含的力量根本已經越了普通人能想象的地步。他身體上並沒有感覺到任何氣勁。罡氣的流動,但不知為什麼他又很清楚,這宛如神靈一般的能力並不是任何道法和道術造成的效果。而是渾厚到了匪夷所思地步的內力,又精妙到了不可思議地步的控制。

“羅當家,我們快走。”南宮無忌忽然轉身過去,再也不看這地牢中的狼藉一眼就朝外走去。

羅圓圈連忙跟上,問道:“去哪裡?”

“去找那個人。我們必須快點找到他。”南宮無忌的腳下不停,羅圓圈已經在開始小跑才能跟得上。

“找誰?”

“找那個你該找的人...雖然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去做什麼,但我們必須儘快找到他。必須儘快找到他...否則的話...”

南宮無忌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臉色也越來越陰鬱。也不知是火光搖晃看不清,還是因為對這樣的力量太過敬畏而產生的幻覺。羅圓圈覺得好像沉吟中的南宮無忌正在越來越年輕。雖然他原本也不顯衰老,但眼角尾的一些皺紋,臉上的肌膚等等地方還是中年人的模樣,但此刻好像那些皺紋正在緩緩平復消失。面板正在慢慢變得光滑。手腕手指上裸露的肌肉好像也更有了彈性,居然好像正以肉眼可見的度慢慢變得年輕。

陡然間快步行走著的南宮無忌身軀一震,好像是也驚覺到了些什麼不對勁的東西,他站定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同時口中緩緩誦唸:“...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

這些話不是什麼高深玄妙的東西,不止羅圓圈知道是什麼。放眼天下幾乎所有讀書人都知道。這是儒門經典中有關於修身養性的一段話,但落在這樣的情況下,南宮無忌這樣的人口中誦出,卻顯得無比的古怪。南宮無忌誦唸這些話的聲音清亮明朗,一字一句如同晨鐘暮鼓般有種直入人心的感覺,隨著這些話,他臉上和身上生的異狀也隨之不見。羅圓圈揉了揉眼,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一樣,眼前的南宮無忌依然是那個氣勢威嚴的中年人模樣。

南宮無忌看了羅圓圈一眼,似乎也知道了剛才生在自己身上的異象,他也不解釋,邁步繼續朝外走去,只是說了一句:“不要問,也不用問。當你找到那個人之後,所有的疑惑都會解開的。”

剛剛和羅圓圈一起走出了地牢口,南宮無忌就返身一掌擊在那厚厚的石門上,然後便是轟隆一聲宛如天崩地裂的沉悶巨響,地面像被一尊天外而來的小山砸了似的猛地抖動了一下,那石門就完全粉碎坍塌了下去將入口處徹底堵死,同時這旁邊的地面也崩塌了一大片下去,赫然是整個地牢都在這一掌之下被震得粉碎。

數十個身影朝這裡飛掠而來,這裡的其他守衛和影衛聽到了這巨大響動也急忙趕過來。他們只看到一片粉碎的廢墟上,南宮無忌那矮小的身軀正散著宛如洪荒巨人般的氣勢和壓迫感,他的聲音也帶著同樣的力量浩浩蕩蕩地傳了出去:“傳令下去,所有目前的行動全部終止,集中所有的力量全力搜尋叛逃的水巡使和曾在這裡關押著的人犯,務必要活捉。”

###

荊州和豫州交界附近,一條人跡罕至的郊外野道上,水玉竹正推著一輛破舊的獨輪車朝西走去。

此刻的水玉竹自然已經不是當日在徐州時候那個千嬌百媚,傾國傾城的美人了,她的面板粗糙,頭焦黃,眼角處皺紋叢生,看上去就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中年農婦,除了那推著車前行的度略快,幾乎趕得上普通人的快步疾行,除此之外任何人看去都看不出一點出奇之處。

“小美人兒,你專撿些小道走,還這般磨磨蹭蹭的,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趕到啊?”荒無人煙的荒郊野外,明明只是水玉竹一個人,卻忽然有另一個話語聲響起。這聲音軟綿綿甜膩膩的,乍一聽還好。但細細感覺就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噁心。

聲音是從水玉竹推著的獨輪車上出的,只是這獨輪車並不大,上面也根本沒有人。只有一個不大的破舊藤箱,不過這藤箱就算裝個十來歲的小孩都有些勉強,而這說話的人卻好像就是藏身在這藤箱裡還顯得頗有幾分閒情逸致的樣子。

“這樣就算不快,至少也安全些。走得再快,若是洩露了行蹤那就哪裡也不用去了。”水玉竹的聲音毫不掩飾其中的疲憊,倒好像真是個被生活折磨得沒了半絲生趣的中年村婦。

“嘰嘻嘻嘻嘻,你這也只能是騙騙那些尋常江湖人罷了。若是被南宮無忌現我們不見了,派出影衛中的好手來追蹤,甚至他親自前來。你覺得你這些小花招能胡混過去?”藤箱中的聲音笑得沒心沒肺,好像根本就事不關己一樣。“雖然你打聽出來南宮無忌在荊州有要事,一時半會不會回去,但你又覺得什麼樣的要事能將他繼續耽擱下去?你家的南宮大人可還有其他要事落在本座身上呢。”

這確實都是實話。水玉竹很清楚影衛中有什麼樣的人才。而南宮無忌又有什麼樣的手段。她這一路上的掩飾隱藏只能是做到沒有被現之前不引起注意而已。她沉吟了片刻。嘆了口氣說:“...那大師覺得該如何?”

“哈哈哈哈,本座說這些小花招玩到這時候也就差不多了。不如還是趕路,只要本座的計劃能夠全功,到時候本座自在逍遙,你得了本座餘下的鬼心咒,和你所修的極樂心經合一,無論是哪裡去另擇明主都可得大用,還用顧忌什麼南宮無忌?”

藤箱中的聲音沒有帶給水玉竹絲毫寬慰。反而讓她的眼角跳了跳,喃喃地自言自語:“...明主...又有什麼趕得上無忌大人的明主......”

“嘻嘻嘻嘻......後悔了麼?小美人兒?你當時不是信誓旦旦地對本座保證。這必定是個雙贏之局麼?”

水玉竹的神色迷茫中露出深深的悔意,喃喃回答:“...我只是...我只是想在將來的風雲之中多一分自保之力...只是想能多知曉點秘密...我也不知道你居然會是......”

“你當初是不是有信心能控制得了本座?是不是對你的美色和極樂功胸有成竹?哈哈哈哈......美人兒,你真是太可愛了,你當南宮無忌對本座的現狀諱莫如深是為了什麼?若不是得他幫忙,本座如今怎會是這般模樣?放心吧,小美人兒,只要本座真能如願以償,你就能將鬼心咒和極樂經合一,不止可以不再受本座鉗制,而且無論是誰都不敢看低你一眼。南宮無忌不但不敢責罰你,多半將來還多有要藉助重用你的時候,就連大將軍......嘻嘻嘻,大將軍不會在乎你,但元順一一定會對你青眼有加,畢竟她從法理上來說來是當今順天神教掌教,所有修習順天五策有成的都算是她的同袍子民。那個大腿可不比南宮無忌的細罷?本座也留得有幾分熟人門路在雍州將軍府,也可以指引你前去投靠。所以說現在我們兩人可是一根繩上的蚱蜢,同榮共辱,正當同舟共濟,相輔相成,相親相愛......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