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哥說過,姒兒丫頭既然下山了,她的事便由她自己做主。”南宮無忌回答,想了想又立刻說:“她現在應該在唐家堡,我立刻修書去讓她回來。那和唐家的婚約也暫時緩上一緩......”

“不用。”南宮無極搖搖頭。“我寫信去問問她。晉芝說得沒錯,這等事還是該她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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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州,唐家堡。

秋高氣爽。今天是個難得的大好晴天,天空中不見半絲雲彩,秋日的豔陽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感覺不到一點往日的悶熱,街道中行人商販的臉上的笑容都好像比往日的更燦爛。茶館中喝著茶的老人們也將桌椅都挪到了門口來,連那一棟棟連綿不絕的百年老屋都不再散發出若隱若現的老朽氣息,在這陽光下現出一絲絲新意。

不過何姒兒卻無暇去感受這種難得的氣息。穿行在街道行人中,即便偶爾遇見和她打招呼的唐家人。她也只是很機械地點頭應對。

她剛剛從聽雨坊那邊回來。那是唐家堡中專職對外打探訊息的地方,從唐家各處或明或暗的渠道收集來的訊息都彙集於此,她便是剛剛從那裡面收集到了她需要的情報。

能從那裡面取出訊息來,說明唐家堡的人是真的已經從某種程度上將她當做自家人了,連在街道上偶爾有人和她打招呼,稱呼的都是‘四少奶奶’。但此刻她對這個稱呼所蘊含的意義卻完全是不知所措,心亂如麻,因為她今天早上剛剛收到的一封信。

信是大舅南宮無極寫來的。信上除了指出二舅南宮無忌這一直以來所做的錯誤之外,特別提到的就是關於她和唐家的婚約,讓她自己做主。

讓她自己做主。這一下就將她徹底地打入了迷失和茫然中。她曾經的決心,曾經的力量,都來自於二舅告訴她的偉大目標,但是此刻這些目標和方向都被打上了錯誤的標籤,她立刻便不知所措了。

自己該怎麼辦?自己能怎麼辦?頭一次她覺得這些問題原來是如此的難以回答難以面對。她曾經對這個婚約很失望,但現在有人告訴她可以回頭了,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恍恍惚惚間,她已經回到了閣樓下。這是唐輕笑的居所。也是她這些日子的居所,只是兩人一人住樓上一人住樓下,相互之間碰面的時候極少。今天還算是特例。唐輕笑居然開口請她幫忙,那些從聽雨坊中收集來的訊息都是他要的。

剛剛回到閣樓下,何姒兒就看到一個老婦人正踱步朝這裡走來。

這裡算是一處比較偏僻的地方,唐輕笑也不要下人僕役,更是冷清得有些過分,何姒兒在這裡住的時間裡,除了唐二爺和那些傳訊的族中弟子之外從沒見其他人來過這裡。所以她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個老婦人。

那只是個看起來平平常常的老婦人,年過花甲,背有些微駝。一身尋常之極的麻布衣服,纏著蜀州老人習慣的纏頭。手中拿著一杆旱菸袋,不時放到嘴邊搭上一口。除了那拿著旱菸袋的手很有些粗大之外,這是個無論從什麼地方都看不出出奇之處的尋常老人。

但這裡是唐家堡,能出現在這裡的老人就絕對不會尋常。剛才她才經過的街道上,那些在街邊茶館喝茶聽戲看起來同樣尋常的老人每一個在年輕時都名震江湖,或曾在一方風雲中暗中弄潮興波,所以何姒兒沒有絲毫的怠慢,靜待老婦人走近便躬身為禮。

老婦人含笑對著何姒兒點點頭,眼中滿是看著晚輩的慈祥,也不等何姒兒開口,就先點點頭:“這些日子也難為你這孩子了。走吧,我們一起上去看看小四兒。”

老婦人的聲音很好聽,那一雙眼睛中醞釀的溫柔更是比天上灑下的陽光更讓何姒兒感覺到暖意,她連忙點點頭,帶著老婦人朝樓上走去。

閣樓上的房間只有簡簡單單的兩間,何姒兒帶著老婦人一走上去就看見了唐輕笑。不過唐輕笑卻沒有看見她們,因為他一直呆坐在那裡,對著面前的一柄劍發怔。

那是一柄修長,通體漆黑,劍柄劍身渾然一體,隱隱中彷彿在吞吐暗紅色光芒的長劍。何姒兒也不知道那柄劍從哪裡來的,她只是莫名地覺得那劍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從哪裡見過。從荊州回來之後,唐輕笑便是這樣整日間地對著這劍發呆。

“你回來了。有訊息了麼?”唐輕笑依然是看著面前的長劍,頭也不回,卻早已從腳步聲知道是何姒兒回來了。

何姒兒微微有些奇怪。不說老婦人和她在樓下的對話,老婦人在她身後上樓的腳步聲連她都聽到了,而且老婦人手中拿著的旱菸袋還散發瀰漫著陣陣清香的菸葉味道,以唐輕笑那千錘百煉訓練出來的敏銳感官自然是毫無疑問地察覺到了,但他卻一點都不過問。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旁邊的老婦人,老婦人依然是面帶著微笑,好像對這種冷遇沒有一點介意。頓了頓,何姒兒還是回答道:“他們兩日前已經平安到了青州,在洛水城下了船。一路平安。”

“洛水城...他們是要出海去瀛洲麼?”唐輕笑還是沒回頭。

“不知道。”何姒兒回答,頓了頓又說。“也許吧。他們若是要去揚州,順水入洛江就好了,也不用在洛水城下船。”

“嗯...若是去了瀛洲也好。我也放心些了。”唐輕笑嘆了口氣,便不再說話。

閣樓中一陣古怪的寂靜,何姒兒忍不住開口:“這位婆婆專程上來看你,你就不轉過來看看她麼?”

“婆婆?”唐輕笑終於皺著眉頭轉過身來,原來他真的沒有察覺到這個和何姒兒一起走上來的老婦人。但當他看到這個老婦人的時候卻是一震。“老太太?您...您...怎麼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