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追蹤(一)(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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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姑娘。我們如今說的乃是此事真相究竟如何。這位清風道長有什麼朋友,長輩,和此事並無半絲關聯。”一旁的劉俊峰忽然開口打斷了何姒兒的話。他的聲音不大,也不含絲毫的威嚴和腔調,只是一片溫潤柔和,但偏偏讓人感覺到極有力量。
“......劉大人說的是。”何姒兒的臉色微微閃過一絲尷尬。旋即又恢復如初。“只是如今在大家都拿不出真憑實據之下,談談這些旁枝末節也不無助益。譬如說蜀州唐家堡的唐公正四爺豪邁直爽,乃是我們年輕一輩中大大出名的英雄人物。雖然此次不幸身隕於天火山下,但清風道長和他一路結伴而行,交情深厚,數千人親眼所見。若清風道長是見利忘義的奸邪之輩。又怎可能和他結為好友?而且即便不論清風道長。就算是明月姑娘的一身佛門法力,也曾得到過淨土禪院十方神僧和豫州嵩山別院青木禪師的親口認可,同為佛門修士,他們都說明月姑娘絕不是濫殺無辜之輩。”
“確然不錯。”一旁的中年和尚聞言點頭了。那是小普陀寺的普濟禪師,淨土禪院在青州最大的一分寺的主持,這次也特意隨著何姒兒他們一道而來。“貧僧也接到青木師兄的來信,何姑娘所言確是如此。而且貧僧自己眼觀這位明月姑娘分明也是有甚深佛法修為在身,絕不會是濫殺無辜的奸惡之輩。”
劉俊峰聞言也不禁點了點頭。他一身儒門養氣功夫也有極深境界。儒家的由目觀神,由氣觀人的功夫只會比那些純靠自身經驗和頭腦的江湖人更深更全面。如果說那個清風道長還有幾分油滑市井之氣,還讓他有些不以為然,這位明月姑娘的眼神中透露出來的則是一片清澈。
而座中其他人更是隻有紛紛點頭,深以為然。確實如此,如果連淨土禪院自家都承認這位明月姑娘不可能是兇手的話,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這就已經是很有分量的真憑實據了。
“只是...這終究是數十條人命,也牽扯到洛水幫碩大基業的歸屬,沒有真憑實據之前確實不能妄下定論。到底真相如何,還得押後再說。清風道長和明月姑娘兩人的嫌疑尚不能完全洗脫,我會吩咐繼續查辦此事,若有進展隨時還會請你們兩人前來問話......”劉俊峰想了想,也只能這樣暫時作個折中之法,面向廳中諸人說道。“但是白老幫主你對他們兩人所下之懸賞也得要撤下才是。畢竟你也確實沒有真憑實據證實他們確實就是兇手,最多隻能是將懸賞改為查實當日真相,找出確實證據。如此,大家覺得可好?”
“大人處事公正,不偏不倚,我等佩服。”李三爺首先起立抱拳。
“嗨,俺們看這事便該就此完了,這般漂亮的姑娘,又是佛門子弟,怎能是那兇殘之極的兇手?”虎山門等幾人則更是不以為然。不過這終究是州牧大人的決定,也不便多說。“不過劉大人如此處置,也是極公正的,沒有什麼不妥,就等以後看誰再去找到那勞麼子證據了。”
何姒兒和南宮同對視了一眼,只能起身抱拳:“全憑劉大人處置。”
默然了半晌之後,白老幫主也點了點頭,慢慢地用喉嚨磨出乾巴巴的一個字:“...好...”
還有什麼不好?州牧大人所說的法子已可算是非常照顧他的了。在官面上,劉俊峰能做出這樣的斷定已是公正之極。但是身為江湖中人的白老幫主卻知道此事實質上已經到此為止了,剛才何姒兒所說的那些固然是有些炫耀,示威,實質上也是種表態,這個姓夏的野道士背後不只有他們茅山派,南宮家的支援,更有唐家堡。真武宗的影子。而那個叫明月的女子背後則是淨土禪院。
這些無論哪一個,都是洛水幫完完全全無法與之相比的龐然巨物,只看在座那些人的醜態便明白。就算自己真能拿出證據,也不見得有人去信。江湖上最有力的證據是拳頭,是勢力,就像之前這兩人還名不見經傳的時候,他可以不用任何證據就懸賞通緝一樣。
頹然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白老幫主只感覺全身上下一片空蕩蕩的著不了絲毫力,難受到了極點。連廳中諸人什麼時候離開的。說過些什麼也都沒有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直起身來。那原本就已經老朽的身體更顯得衰敗了,從裡到外都泛出沒有生機活力的死寂。眼眶中的那兩團鬼火宛如風中殘燭,似乎隨時都會熄滅。但是那逐漸衰落下去的火焰更深處,好像又有種更不詳更黑暗的氣息正在朝外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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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劉俊峰真是讀書讀死了,還當真以為他這一州之牧好了不起麼?若是他那儒家君子之風有用。這青州還會這樣幫會林立亂作一團?”
洛水城最大客棧裡的最好一套房間中。何姒兒很有些鬱悶地一拍桌子。今天洛水幫之行離她預想中的結果有頗大差距,相對於富庶繁華的中原和南方來說,這青州只是個偏遠苦寒之地,相對於底蘊深厚的南宮世家和茅山派來說,洛水幫也不過一小小的草莽幫會,但他們千里迢迢趕來一趟偏偏卻不能全功而返,確實感覺是有些窩囊。
“表妹著相了。”南宮同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的茶輕輕一吹。抿上一口,動作之間盡顯雍容瀟灑的不凡氣度。“朝廷治國明用儒術法治,實際上對江湖草莽之力和世家都頗有顧忌。加之有雍州和西狄這一內一外之患,更加不敢隨意挑起江湖人對朝廷的敵意,因此只要不是鬧得太過,民生沒有什麼影響,對江湖之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這青州一偏遠之地,大乾立國之初才從冀州分化而出,妖魔之跡都四處可見,只是近三十年運河開通之後才慢慢有了些氣象。那劉俊峰出任青州牧不過數年,當然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但又要維持他那儒門君子的剛直清正,就只能在這些末枝細節上斤斤計較了。我們本就佔著上風,何必與他計較這些。”
“但是那個叫劉大人的大叔真的是個好人呢。”趴在桌上吃著一個蘋果的明月忽然抬起頭來說。“還有你們不要小看他,他也蠻厲害的呢。”
“咳。”南宮同忍不住嗆了一小口茶水,連忙用手遮擋住,手腕輕輕一抖,袖中的一疊錦帕滑出抹了抹嘴,又不著痕跡地收了回去,然後像沒事一樣露出個很完美的微笑。“明月姑娘心思靈秀剔透,對這些俗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雖然此番沒能將明月姑娘身上的冤名全部洗去,有些遺憾,但是清風道長不是說了麼,我們真正的目的並不是這個......”
說到此處,何姒兒和南宮同的目光都落在一旁的小夏身上。只是小夏並沒說話,他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都在手上的一疊紙上,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終於看完了手中的訊息,小夏揉了揉有些生痛的眼睛和額角,滿意地嘆了口氣,點點頭:“果然還是有錢好辦事...我以前還老是奇怪青雨樓的生意怎能做得這般大,原來搞訊息買賣也能這樣賺錢......”
“真的有什麼發現麼?”何姒兒眼睛一亮,問。
“有一些比較奇怪的東西...”小夏搖了搖頭。揮了揮手上的那幾張寫滿了字的紙張,那是花了兩千兩銀子去從青雨樓買來的訊息,記載了從那次風波之後洛水幫所有到訪的大小客人,發生的各種變動,還有這洛水城中發生的所有有古怪之處的事件。要從如此多的記錄中梳理出有用的,想要的訊息來,也真是將他看得頭暈眼花。“上個月一個月間,這洛水城裡死了兩個仵作。一個是喝酒喝多了摔在路邊的陰溝裡淹死的,一個是不小心被自己的分屍器具劃破了手,染上了屍毒而死。這洛水城一共就五個仵作,這死的還是兩個年紀最大,最有經驗的。”
“...有人想要滅口。”何姒兒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這兩個仵作是不是去幫洛水幫收拾過那些屍體?那些屍體中一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小夏搖搖頭:“那些屍體我都是親眼看過,哪裡來的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而且當日幫洛水幫收拾屍體的仵作一共去了四個,只是這兩個後來都留在了洛水幫幾天。若是真是屍體上有問題,怎會留到上個月才動手滅口?”
“那你說是什麼意思?”
“...那自然是想掩蓋其他事情了...”小夏一笑。“我仔細看了事發之後去洛水幫正式拜會過的人的記錄,大多是本地幫會的頭目,言行舉止間好像沒有什麼出奇之處,只有在九月十七那天早上,神機堂吳堂主帶了著一頂很大的轎子進了洛水幫,沒人知道那轎子裡是什麼。而那天那兩名仵作恰好還留在洛水幫中。此外,叛出洛水幫的人當中,這兩個月間也死了不少......雖然這裡面沒記載,我想當日看見那頂大轎子中是什麼的人,大概也都死了吧。”
“哦?難道你的意思是,吳堂主帶進去的那頂轎子裡的是......”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小夏用力呲了呲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對,應該就是天火山下那用彌天鬼心咒的黑手。”
“好!”何姒兒卻是一拍巴掌,神情說不出來的振奮。“若是能查出這人的來歷底細,甚至直接將這人擒下,乃是我正道盟揚名江湖的好機會!原來那吳堂主竟然是和那人有勾結?快去將他給抓來...”
這時候外面響起了一陣小跑著接近的腳步聲,腳步聲落得很重,似乎是專門踩給房間裡的人聽的。然一個很親熱,甚至帶點獻媚的聲音響起:“南宮公子,何仙子,虎山門門主洪萬全求見。”
南宮同連看都沒有看門口一眼,只是淡淡說了句:“進來吧。可是吩咐你的事有什麼進展麼?”
小步邁進來的虎山門門主長得虎頭虎腦,五大三粗,但是現在笑起來就像只貓咪一樣:“不負南宮公子所望,我們布在洛水幫周圍的眼線來彙報,那白子明孤身一人策馬朝著神機堂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