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光明心裡有些不舒服,大明集團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一直以來都是規規矩矩,既沒有距離官員太近,也沒有用什麼陰暗的手段,如果謝林軍真打算要大明集團破破例,馬光明從內心深處是極為反感的。

他雖然知道幹這一行很多時候需要地方上的關照,有時候也不免會打較多的交道,送幾瓶酒幾條煙的也是常事,偶爾還會請過來喝個酒唱個歌什麼的,都不算什麼。只是如果要真金白銀地拿去送禮,馬光明有些不屑。

一是不屑這樣去做,二是不屑去結交主動索求的人。

仗著手頭上有些權力,腆著臉伸手問別人索要的人,也不值得尊重。

“你們再合計合計,”謝林軍站起身來,“如果還是想來我們景江市發展,我也一樣會安排相關部門跟你們對接,這樣,我馬上還有一個會要去主持,你們有什麼想法,可以跟常主任聯絡。”

說完,指了指一旁的市委辦常副主任常曉平。

然後就徑直走出了會客室,留下目瞪口呆的一行人。

馬光明覺得謝林軍這臉變得有些莫名其妙,實在想不出除了索賄之外,謝林軍還要什麼別的原因這樣做。

但胡亂猜測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馬光明看了一眼常曉平,這個瘦瘦精精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身上散發著書生氣息,但也有久在官場的老練沉穩。

要想摸清楚謝林軍的真實想法,估計還得從這個常曉平身上做文章。

一般而言,在地方上坐到謝林軍這個位置的,市委辦都會安排一個副主任專職為他服務,然後再跟幾個負責寫材料的年輕人,組成一個小班子,成為圍繞謝林軍轉的核心圈子。

因此,這個副主任往往比較清楚所服務的領導的心思,從他身上下手,能更真實地摸清情況,比自己坐在那裡混猜亂想要來得靠譜。

想到這裡,馬光明不由得轉看向孫希寧,眼睛眨了眨。

“這樣,也到了午飯節點了,我們還是請常主任一起先去吃個午飯吧。”孫希寧看懂了馬光明的意思,他也覺得必須從常曉平身上來搞清楚狀況,於是起身走到常曉平跟前說道。

常曉平起身笑了笑:“沒能幫上忙,這頓飯還是算了吧。”

孫希寧故作輕鬆地笑道:“俗話說得好,買賣不成仁義在,之前跟常主任聯絡了兩次,知道常主任是個爽快人,我們就是單純地請常主任吃個便飯,吃完之後,我們還要趕回安州去。”

這樣說,目的是為了減輕常曉平的心理負擔,因為作為常曉平的直接領導,謝林軍已經表示不看好這個專案,也透露出不準備支援大明集團的意思,大明集團這會兒邀請常曉平吃飯,常曉平會覺得自己跟對方走得太近,容易引起謝林軍的不滿。

但聽孫希寧說吃完就回安州,又說什麼買賣不成仁義在之類的話,估摸著對方也是因為吃了一個閉門羹,所以選擇打道回府了,之所以邀請他吃飯,一是為了感謝之前的對接聯絡,二是保住這根線不斷,萬一將來有了轉圜,還能有個人牽線搭橋。

這樣一想,常曉平也就不再推辭:“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酒店安排在景江市政府一路之隔的江南春酒樓,這是一個仿古的建築,裡面純中式裝修風格,連包間的名字都是用詞牌名命名。孫希寧定的包間叫做“沁園春”,裡面牆壁上還有一副書法作品,狂勁的草書,寫的正是老人家的《沁園春雪》。

常曉平顯然是這裡的常客,一進酒店,酒店的經理就小跑著過來打招呼:“常主任,您在沁園春。”

進門後,看到孫希寧和馬光明正站在書法作品前看著,不由得笑道:“怎麼,孫總也喜歡書法?”

孫希寧這才知道常曉平來了,忙轉身笑著伸出手去跟他握手:“我哪裡懂書法哦,我是個理工男。”

“那這個小兄弟懂嘍?”常曉平指了指馬光明。

他知道孫希寧和鄭亞軍都是大明集團的副總,但不知道馬光明是什麼身份,看他年紀輕輕,料想怎麼著也不會是總經理,也不像是這兩個副總的跟班,大概是其中某個副總的親戚,跟著來玩玩的。

馬光明笑笑:“我只是一個高中生,更不懂書法了,只是覺得這幅字寫得狂放不羈,大氣磅礴,技法上也是爐火純青,但主要是神韻契合了老人家這首詞的意境。”

其實馬光明對書法作品壓根不懂,但他看出落款好像是個姓常的名字,覺得在景江市的地盤上,所邀請的又是市委辦的常副主任,多說點好聽的話總沒有壞處。

果不其然,常曉平哈哈笑道:“實不相瞞,這幅作品是我叔叔常輕舟的墨寶。”

“哎呀,”孫希寧趕緊應和道,“沒想到常主任家是書香門第啊,難怪一身書卷氣。”

常曉平一聽,心情大好,謙虛地擺擺手:“哪裡哪裡,粗通一點文墨而已。”

請客吃飯也是一門學問,尤其像這種宴請,並不單純地是為了吃喝,而是要藉助這個平臺,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奔

著這個目的,就要把目的來源人吃喝舒服了。常曉平就是今天的主角,自然要哄得他開開心心的,他一高興,距離目的就更近了。

很快,酒席開始,孫希寧開了一瓶五糧液。

但要說起酒場上的水平,鄭亞軍顯然要更勝一籌,他之前在房地產公司,沒少參加類似的場合,懂得怎麼調節氣氛——酒桌上不怕談的事有多大,不怕說的笑話有顏色,就怕一瞬間大家都不說話,冷場的時刻非常尷尬。

鄭亞軍很懂這裡的訣竅,一方面既能夠根據常曉平文化人的身份講點歷史典故,另一方面還能說兩個有文化的葷段子,讓常曉平喝得喜笑顏開。

“蘇東坡有個朋友,八十歲了娶了一個十八歲的小妾,這個朋友很得意,寫了一首詩,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我白髮。與卿顛倒本同庚,只隔中間一花甲。蘇東坡聽了也寫了一首詩調侃他,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