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天子畢竟尚未成年,放在後世還是讀書的半大孩子,雖然一直在楊清源等人的教導之後,可聽起“疫病”二字,心底還是不可避免地發怵。

對於他來說,疫病是十分陌生。

但他聽老師講過,在行軍打仗的時候,屍山血海的戰場是最容易引發疫病的。

大部分時候,針對戰場上的疫病,他們力所能及的只能是將患者隔絕起來,放任自流。

就如後漢末年魏武南下赤壁之敗,最大的原因並非是火攻東風,而是北方士卒南下,大規模的時疫流傳,導致軍無戰力。

合肥之戰已然,張文遠大鬧逍遙津固然震動吳軍,但東吳根本的戰力沒什麼損失,但軍中流行時疫,使得孫吳不得不撤軍。

平時只要一兩人染上疫病,都會造成莫大的恐慌,如今數日之間,二十萬人皆染疫病,這等惡疾,亙古未聞。

相比於原本江南的大案,這才是真正轟動天下、動搖國本的大事。

任憑朱瞻垕平日如何裝作一副從容鎮定,實質上也就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事到如今也難以保持天子風度,駭然地站立而起,對著殿外的內侍說道:“快,快,立刻邀請諸大學士、六部尚書、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右僉都御史、大理寺少卿入宮。”

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大學士、尚書、左右都御史都是獨掌一部的閣老重臣,而右僉都御史李尋歡、大理寺少卿狄知遠,這兩個人身份特殊,在一定程度上,他們代表天子親信。

今日無大朝,不過以上眾人都是要參與常朝的。

約莫大半個時辰之後,這些大臣都到達了偏殿之中。

在得知訊息的那一瞬間,他們三人也不約而同地低撥出聲來。

“這訊息是真是假?數日之間,二十萬人,古未有之。”錢牧謙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僅僅是他,戶部尚書孫明遠、工部尚書趙言,還有李尋歡、狄知遠俱是震驚不已。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王華開口道,“自古以來,疫病多發生在戰亂時期。最早的瘟疫記錄在前漢平帝元始二年,青周大疫、漢平帝詔曰:“民疾疫者,舍空邸第,為置醫藥。”

雖然不如楊清源這個移動的通文館,但王華之博學博覽也非常人可及。

“然後最大的疫病便是後漢末年建安二十二年的傷寒大疫,持續整整六年,號稱傷寒。史書有載,當時得了傷寒的患者往往會高熱致喘,氣絕而死;有些患者有血斑瘀塊。若非醫聖力挽狂瀾,以傷寒雜論救世人,恐怕北地要落得個荒無人煙的下場。”

曹植《說疫氣》:“建安二十二年,癘氣流行,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殆,或覆族而喪。”

王粲《七哀》詩:“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室室有號泣之聲,或合門而亡,或舉族而喪,並非妄言。

王華稍頓之後繼續開口道,“可即便是周青大疫和傷寒大疫,也未見如此。唯有光熙元年寧州疫病的寧州疫病才可相比。”

光熙元年,寧州疫病,頻歲飢疫,死者以十萬計,五芩夷強盛,州兵屢敗,吏民流入交州者甚眾。

在場眾人也是同感,他們雖然不如王華這般博學,但他說的三次疫病,是千百年來,神州史書上記載的最大的三次瘟疫。

這三次疫病傷亡都在數十萬以上,但皆有著一定的緩衝和感染期的,緩緩擴大。

而金陵不過數日之間,就能感染二十萬人的疫病,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面對錢牧謙的質疑,麟德天子開口解釋道,“這是有武鄉侯親自傳回的訊息,焉能有假!?”

這下錢牧謙也不質疑這次疫病的真實性了,他雖然不贊同弟子誅殺暴君的舉動,但對於自己這個弟子的人品和能力都是信得過的。

戶部尚書孫明遠面色難看,“現如今江南的情況如何?如此大的疫病一定造成了州縣動盪吧?!”

江南乃是財稅重地,可這場疫情之下,江南的財稅今年或許就沒有指望了。

麟德天子搖了搖道:“目前情況尚不明朗,若是處理不當,這將是一次動搖我大周社稷根基的災難!”

王華見眾人神色凝重也開口安慰道:“諸位大人也不必太過憂慮,有清源在,江南的行政效率必然是可以保證。不僅僅是行軍打仗的好手,撫民治政亦不在話下,且他也是精通醫術,有他在江南,我等可以放下心來。只需全力支援即可。”

楊清源在士林的名聲褒貶不一,可在場的人都是知道他的能力。

一直默默無聞,降低存在感的工部尚書趙言也在此時應和道,“楊侯有經天緯地之才,濟世安民之心,必然能力克時疫。”

若說在場哪個人最感激楊清源,那工部尚書趙言一定能算一個。

趙言的能力毋庸置疑,先太宗文皇帝看人很準,手下重臣中基本沒有昏聵無能之人。

趙言在工程水利,興修河道之事上,確實是專家級的人才。

不過他曾經是楚王黨的核心中堅,在楚王被先熹宗厲皇帝朱瞻坤毒殺之後,他一度以為自己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