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長明將信將疑間,羊倌六根突然說:“她拿走的不光是資料,多著哩,老鄭頭值錢的東西,都叫她拿走了。”

“你給我閉嘴,誰叫你亂說話的?!”

“我偏說,你幹下的事,還不讓人說?”

自打沙沙來到沙漠,六根跟她,老是有吵不完的架。六根像是前輩子跟沙沙有仇,無論沙沙說啥,他都要反對,還理直氣壯。一開始他堅定地站在尚立敏這邊,說沙沙像個妖精,這號人沾不得,一沾,準出事兒。江長明批評了他,讓他說話注意點,別由著嘴兒亂說。他嘟囔道:“她穿的那叫個啥衣裳,還專家哩,我看像個唱戲的。”後來看沙沙鐵了心不走,他又道:“留就留,不給她工資,看她能留幾天。”氣得沙沙揚起一鍁沙,就潑在了他身上。這人沒記性,一天不跟沙沙吵架,嘴就癢得慌,非得折騰出點事兒,吵上兩句,才安慰。這陣一聽沙沙拿資料做籌碼,要挾江長明,脖子一梗道:“你還有臉提資料,要不是你領著姓孟的,連騙帶搶把資料拿走,老鄭頭能病倒?”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全都傻了,大眼瞪小眼,不敢相信六根說的是真。

“死羊倌,我叫你多嘴,你不說話嘴會焐臭呀!”沙沙叫喊著,撲向六根,這回她是真的生氣了。這事兒她一直沒敢跟人說,沒想竟讓這個死羊倌給說了出來。

沒辦法,江長明最終還是留了沙沙,資料算是順利拿到了,工作開展得也相對順利。但,麻煩也因此而來。特別是尚立敏,對他簡直恨得要死了。

“喝酒,江主任,你那點事兒不算事兒,沙沙那孩子,我清楚,你要是真娶了她,我保證,她會聽你的話。”老範雖在五佛,對沙窩鋪的事,卻一清二楚。尤其沙沙跟江長明,一折一折的他弄得很清楚,江長明想,一定是六根講給他的。

“喝!”江長明抓起酒杯,就往嘴裡灌。

“這才對頭,甭讓一個小丫頭,就把你給愁住了。嘿嘿,有找不上老婆愁的,哪有老婆太多反而愁著吃不下飯的。”

“老範!”江長明猛然叫了一聲,叫完,卻又洩氣地將話嚥了下去。這六根,回去真該好好收拾一頓,看他都跟老範說了些什麼!

老範賊兮兮笑了一下:“好,喝酒,不提,不提這些花花事兒。”

這天兩個人都喝大了,若不是酒館的老闆娘攔擋,怕是真就要喝得爛醉如泥。兩人只顧著喝酒,反把要說的事兒沒說。兩個人攙扶著走進賓館,還沒上樓,江長明的手機響了,接通,話還沒說兩句,江長明的酒就醒了一半。

打電話的是孟小舟的母親歐陽老師,她哭哭啼啼說,不想活了,養下這種兒子,還不如去跳黃河。

江長明趕忙問:“老師你在哪?”

“我還能在哪,我在黃河邊。”

江長明扔下老範,就往車站跑。弄得老範很是不解,醉醺醺地說:“不是說好到房間還要喝的嗎,咋給跑了?”頭一歪,倒在了樓梯上。

趕到省城,天已黑盡。打歐陽老師手機,手機不通,說是空號。往家裡打,沒人接。江長明緊張了,該不會出什麼事兒?

一個小時後,他來到歐陽老師的樓下。幾年前,要想來到這樓下,是要經過幾道審查的。眼下這兒卻是另一番景緻,銀城的高層住宅一幢接一幢,花園小區也是一個接一個,這兒的主人像候鳥般,一個個飛走了,留下的,就是孟小舟父親這樣已經退休的人物。這樓的神聖便也去了一半,門口的警衛也不知啥時已撤走。如此輕鬆地進來,江長明真還有點不自在。歐陽老師家裡沒亮燈光,那團黑格外的揪心。江長明正考慮著要不要上去,門房老頭走過來說:“你是找歐陽家的吧?”

江長明趕忙點頭。老頭也是個熱心人,嘆了一聲道:“出事了,歐陽老師,不知咋就跳了黃河。”

“跳了黃河?她真的跳了黃河?”

“跳了。不過沒淹死,讓人給救了,剛還有人來哩,說是給家屬通知。哪有家屬啊,兒子不回來,老頭子又長年在醫院住著。唉,人這東西,說不準,真是說不準,前幾年多紅火啊,眨眼間,就落到了這地步。”

老頭還在感嘆,江長明打斷他:“到底在哪家醫院,她有沒有生命危險?”

“醫院我知道,省一院,急救科,剛才那幾個人說的。有沒有危險,就不清楚了,你自個去看吧。”說完,老頭又很悲涼地嘆了一聲。江長明哪還敢多耽擱,出門攔了車,就往省一院趕。

從醫院出來已是第二天中午,歐陽老師沒啥大的問題。老人家並不知道兒子出了事,還以為孟小舟在美國,不要他們老兩口了,加上老頭子又被確診為肝癌晚期,沒救了,一時想不開,才做了愚蠢事。幸虧被黃河邊夜晚巡邏的警察看到,這才免了一場災難。不過就這,也讓人夠沉重的了。

走在街上,江長明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愴感,孟小舟啊孟小舟,你這一生,對得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