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卑鄙小人,他已坐在位子上了,還想咋?難道要把沙漠所趕盡殺絕。”龍九苗再次激動起來,江長明發現,一提孟小舟,龍九苗的雙眼就會射出狼一般的藍光。

“你是說他?”江長明也有些犯疑了,這兩個人,到底誰是狼,誰是羊?或者……

“我沒說是他,但沙漠所很多事,都跟他有關。你想想,自從他打國外回來,所裡出了多少事,鬧了多少不安寧?還有,他對鄭老,啥時候真心尊重過,鄭老的成果,他騙去了多少?”

一提這些,江長明的懷疑就慢慢轉向孟小舟這邊。是啊,如果不是他,他又何必找自己說那番話呢,孟小舟何時關心過別人,何時又對別人付出過真心?一個連自己父母都敢傷害的人,他的品質能好到哪裡去?

他跟龍九苗說了聲對不起,本來還想多安慰幾句,又一想,這種時候,任何安慰話都是多餘。龍九苗心裡的傷,哪是他幾句安慰話能撫平的。算了,他嘆了一聲,告辭出來。

本來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江長明也沒打算找孟小舟追究。誰知沙漠所又出了件事。

管黨務的老寧為一件小事跟龍九苗吵起架來,吵到中間,竟罵龍九苗是貪官,是大腐敗分子,還說她已掌握龍九苗跟沙縣沙生植物公司合夥斂財的犯罪事實。這些日子龍九苗本來就對貪官兩個字敏感,哪怕別人不說,他心裡整天也驚兒戰兒的,這下好,老寧竟將話罵到了面子上。別人罵龍九苗興許能忍,老寧罵他,他受不了。想當初,是他透過努力將老寧調來的,誰知老寧竟恩將仇報,這麼快就落井下石。

老寧是受了孟小舟的蠱惑,孟小舟以推薦老寧當副所長為誘餌,唆使老寧在背底裡衝龍九苗搞小動作。江長明聽說,最初檢舉和揭發龍九苗的,正是孟小舟。他忽然就搞不明白了,孟小舟何至於此?江長明就有點忍無可忍,他不是袒護龍九苗,江長明一向的做人原則是,為人不能太歹毒,做事要光明正大,就算搞鬥爭,也要光明正大的鬥,不能在背後耍陰謀。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跟孟小舟深談一次的時候,紀委對他的處理決定下來了,由於事實不清,紀委撤銷了對他的立案。孟小舟聞訊後,第一個趕來向他祝賀:“好險啊,我說不可能嘛,你長明怎麼會跟腐敗沾上邊呢?他們還不信,非說你有事。人心叵測,人心叵測啊。”

“他們?”江長明正視著孟小舟,他倒要看看,今天的孟小舟,怎麼跟他演這出戏?

孟小舟一看江長明臉色不大對勁,掉轉話頭說:“不說這些了,長明,你馬上要走,我替你送行,走,去喝酒怎麼樣?”

“孟大所長可真有心情啊,難道你不怕請我吃飯,讓別人抓你把柄?”

“這有什麼好抓的,咱倆多年的交情,吃頓飯有什麼關係?”

“行了,孟所長,我江長明也不至於糊塗到任你耍的地步。既然你提起了交情,我問一句,這些年,鄭老和我,對你怎麼樣?”

“鄭老?長明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你不會也聽到什麼吧?”

“聽到什麼,你說我能聽到什麼?!”江長明猛地抬高了聲音。

孟小舟結了幾下舌,江長明的反常令他不安。“長明你……”

“我問你,檢舉信是不是你寫的?關於鄭老貪汙腐敗的謠是不是你造的?”

“長明,你可別亂說。”孟小舟慌了,他臉上的慌意越發讓江長明確信,他就是匿名信的製造者。

“我亂說?那你告訴我,是誰?沙漠所還有誰能幹出這種缺德事?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搞這些,你難道不覺得拿鄭老說事做得很過分,這樣做你的良心就能安?”江長明一氣說了許多,他真是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孟小舟被他說急了,臉一黑,突然就吼出一聲:“夠了,江長明,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憑什麼斷定檢舉信是我寫的?別以為你現在是周副省長的紅人,就可以不把別人放眼裡。我告訴你,你要你對今天的話負責!”

“好,你總算發作了,總算不再偽裝了。你放心,對今天的話,我會一直負責到底,而且我也要警告你,別以為當了所長,就可以為所欲為。你幹下的事,你自己最清楚。如果我再聽到有人給鄭老抹黑,絕不會就這麼罷休!”

江長明這番話,登時讓孟小舟白了臉。孟小舟本來還想威風幾句,一聽江長明要抖他的老底,當下慘白著臉道:“我不跟你爭,我真是不跟你爭。跟你說這些,犯不著。”說著話,他便倒縮著退了出去。

江長明在屋子裡孤獨地坐了一個下午。他心裡真是亂極了,種種跡象表明,孟小舟正在往一條危險的道上去,如果弄不好,還要連帶到林靜然,殃及到沙漠所。可許多事,他也是道聽途說的,缺乏必要的證據。他不可能學孟小舟那樣,將一些不太確鑿的事實反映上去,再者,就算他說了,上面會相信?

夕陽緩緩從窗戶裡落下時,江長明離開辦公室,這天他沒去師母那兒,本來想約林靜然吃頓飯,又一想,見面說啥呢?他在街邊小飯館隨便填了點肚子,正想著去濱河路散散心,肖依雯突然打來電話,問他在哪?江長明說正往濱河路去,肖依雯在電話裡驚訝了一聲:“你等著我,我馬上過來。”

夕陽退去,晚霞染過的草地,散發著一股股誘人的香氣。傍晚的濱河路,垂柳依依,晚風習習,百年古槐在晚風中瑟瑟作響,濃密的樹蔭下,一對對情侶相偎而坐,或擁抱,或纏綿。腳下的石子路,遠處的黃河聲,還有迎風而來的陣陣花香,無不提醒著江長明,這兒曾是愛情的棲息地,是他和白洋海誓山盟過的地方。

肖依雯默默跟在他後面,她的樣子有點可憐。今天下午,肖依雯去看望葉子秋,葉子秋告訴她,江長明的問題查清了,是別人誣告。肖依雯高興的當下就想給江長明打電話。這段日子,她心裡一直為江長明不安,儘管她也深信,江長明不會是那樣的人,但事情水落石出前,誰也不敢保證,況且這事還牽扯鄭達遠。再者,她跟江長明畢竟認識時間太短,彼此瞭解還很不夠,她也擔心自己會看走眼,被心底的那層好感給矇騙了。這下好,葉子秋一說,她的心立馬落了地,再也沒了那份擔憂。她恨不得立刻見到他,當面向他祝賀。

沒想剛走下樓,就接到醫院電話,要她火速回去,說是來了急症病人。等把病人處理完,已是八點多鐘,肖依雯飯也沒顧上吃,就給江長明打電話,一聽他往濱河路去,想也沒想就說自己也要來。

肖依雯高興地來了,但她卻發現,對自己的到來,江長明一點興奮的意思也沒有,反倒心事重重的,比前幾天還沉重。肖依雯是那種最能善解人意的女人,這也許與她長期跟病人打交道有關。醫院說穿了就是一個沉重的地方,是一個黑色永遠大於紅色的世界,儘管它在人們的眼裡永遠是白色的。

江長明不開心,肖依雯也不敢亂講話,只能跟班一樣跟在他後面。他走,她走,他停,她停。見江長明對著漸漸濃重的夜色發怔,她忽然想,自己來得會不會不是時候,難道他不喜歡在這個時候讓她打擾?

夜色漸深,晚風漸涼,這晚的濱河路,並沒有浪漫的故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