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至寅時初,壽州城外的周軍營寨再度沉寂下來。

處理完城南大營的一切事宜,李重進返回自己的城西大營。

本想躺下小憩一會,心中卻有如一團烈火在燃燒,全然靜不下心。

終於能將李繼勳這礙眼的東西弄出禁軍了,趙弘殷已死,趙匡胤又在六合縣,朝中沒人會替李繼勳說話......

李重進脫下甲冑,身披輕薄涼爽的絲衣,嘴角帶著不加掩飾的笑意,不停在營帳內輕快地轉圈。

說來好笑,李重進快四十的人了,獨處時卻還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的噴湧。

但這確實是一次值得欣喜的勝利。

自顯德初年年末,靠著郭榮的扶持,以趙家為首的新興勢力在禁軍中開始抬頭。

與之相對,李重進在禁軍中的影響力卻不斷萎縮。

這般一退一進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今日,李重進心中的沉悶與苦痛從未向他人流露。

直至今日,李重進終於得以釋放他壓抑已久的情緒。

轉轉悠悠,李重進再度走到了地圖前。

看著地圖正中央的壽州城,李重進欣喜之餘,不免浮起一絲疑惑:

是不是有些太過順利了?

張令鐸剛將俘虜放回壽州城,劉仁贍第二天就出兵襲營,未免有些太快了。

就像是雙方約定好似的...思索的同時,李重進雙目緊緊盯著地圖上的壽州城:

劉仁贍實在太過配合,而且出兵速度也超乎預料,本以為他至少要過幾日看看局勢再出兵襲營,卻沒想到他竟如此急切......

是不是壽州城內有什麼變故,迫使劉仁贍不得不出兵襲營?李重進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對,這極有可能!

對戰爭無比熟悉的李重進條件反射般想到:被長期圍困的守軍士氣會不斷削弱,士氣降至低谷時,守軍甚至有可能發生譁變或是叛變。

這也是李重進主張對壽州城圍而不攻的主要原因。

反正城中守軍會自亂陣腳,不如等到城內異變之際再大舉攻城,如此便可事半功倍。

前朝後漢時,李重進曾隨先帝郭威平定河中府李守貞叛亂。現在南唐西路軍主將朱元正是李守貞的部下,這也算是一種輪迴吧。

河中城防嚴密,牆高河深,郭威便是採用圍而不攻的法子,圍困河中城整整一年。

待到城中不攻自亂,郭威便不費吹灰之力收服河中。

莫非,在此次襲營前,壽州守軍計程車氣已經降至非常危險之境地?

越想李重進越覺得自己的猜測無比準確。

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錯過了一個極好的攻城機會......李重進不免有些扼腕嘆息:經由今日一場勝利,壽州城內守軍必然已經重振士氣。

但旋即李重進就再度振奮:這也無甚可嘆息的,自己本就沒打算這時候攻下壽州城,偽唐的主力禁軍還沒到位,不重創或者全殲偽唐的主力禁軍,這壽州城就算攻下來也無甚大用。

李重進向來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更注重對整體戰局的把控。

周軍目前在淮南面臨士氣低下、糧草短缺、武將亂政、南唐援軍北上等各種問題,不是拿下壽州城就能解決問題的。

而這諸多問題中,又以南唐援軍北上最為嚴重。

只有將這兩支合計七萬人的北上援軍徹底擊潰,周軍才能在淮南站穩腳跟。

正當李重進對著地圖研究軍情時,奉命去清點損失的吳觀回來了。

衛兵通報過後,吳觀步入帳內,拱手道:“使相,襲營的折損已清點完畢。”

“哦,這麼快。”李重進回頭看向吳觀,微笑著問道:“除了攻城器械外,人員損失應該不大吧?”

“士兵損失不多,但看護器械的工匠民夫傷亡不少,約有五六百人。”吳觀情緒略有些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