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李延慶換了身舒爽的袍衫,匆匆趕到父親的書房。

李重進正在琢磨桌上一張攤開的地圖,聽聞敲門聲,頭也不抬:“進來。”

李延慶輕輕推開門:“阿爹,你有事找我。”

“嗯,朝中出了個大變故,伐唐恐怕難以為繼。”李重進抬起頭,面色有些難看:“坐吧,我與你詳細說說。”

“是。”李延慶搬來靠椅,坐在父親斜對面,順帶瞄了眼桌上的地圖,看起來像是淮南的地圖。

“出使朗州的使臣今日已抵達開封,而最早出發的,出使吳越國的使臣卻至今未歸。”李重進將地圖疊好放到一旁,抬起右手,用大拇指與食指揉了揉眼窩:“郭榮和王樸懷疑是吳越國叛變,倒向了南唐。”

吳越國叛變了?李延慶一聽,大感驚訝:“那先前制定的出兵計劃,恐怕是要作廢了?”

“是啊,今日為父與幾名禁軍同僚受召入宮,郭榮要我等再另行商議一套出兵計劃,以防吳越國當真叛變。”

李重進今日在宮中與幾名同僚一直爭論到日暮西山,也未能敲定個新的出兵計劃。

李重進原本雄心勃勃,想在淮南之戰中帶領禁軍將士立下大功,維持甚至提升自己在禁軍將士中的威望。

可如今征討南唐的計劃極有可能擱置,李重進的雄心遭受沉重打擊,加之一日操勞,此刻已是身心俱疲。

因為父親李重進常找自己商議,李延慶清楚原本的出兵計劃。

按照李重進原本擬定的出兵計劃,周朝此番南下的作戰部隊統共有十五萬人,包括十二萬禁軍以及三萬地方州軍,徵調的民夫則多達四十萬,對外號稱七十萬大軍。

雖說經過幾次擴軍,開封城中目前駐紮有禁軍十四萬,但為了防備北漢與契丹,至少也要在開封留兩萬禁軍以防萬一。

而南唐目前部署在淮南的軍隊,經過烏衣臺詳細的調查,人數統共在五萬上下,基本都是地方節度使的軍隊,作戰能力參差不齊。

與周朝接壤、淮河南岸的幾個州,守將皆為良將,且守軍訓練有素。

而靠近長江的內地州,守軍基本缺乏訓練,甚至連兵甲都未裝配齊全,完全不堪一擊。

但南唐能夠據城據河而守,雖然軍隊數量和實力遠遜與周朝,但也並非一捏就破的軟柿子。

南唐坐擁富庶的江南七十州,國泰民安幾十年,國力和人口其實並不太過遜色於轄地一百州的周朝。

在都城江寧府,南唐擁有禁軍近十萬,只是因為要防備東邊虎視眈眈的吳越國,難以跨江支援淮南。

對南唐而言,江南腹地的重要性遠超淮南,自然以保住江南腹地為要務。

並且南唐還擁有數額龐大的水軍,三層樓高的樓船都有數十艘,周朝此番南征,可是半個水兵都沒有,全仰仗吳越國水軍能夠在長江上牽制住南唐水軍。

所以,吳越國此番即便是中立觀戰,那周朝不光要獨自面對南唐水師,淮南地區也會因此再增加不少於五萬的南唐禁軍。

以十五萬不善水戰的北方軍隊,攻打十萬守軍以及強大水師防守的淮南十四州,要想成功難如登天。

如果情況到了最壞的地步,也就是吳越國與南唐完全攜手抵禦周朝,那周朝此次伐唐,半點成功的可能性都沒有。

李延慶神色凝重:“若吳越國不相助,這出兵計劃,是商議不出來的。”

李重進感慨道:“正是如此,為父與幾位同僚皆以為,若是吳越國此番倒戈,我朝絕無可能擊敗南唐,但郭榮卻鐵了心要南征,逼著我等拿出個法子來,這如何能拿出來?”

雖然極度渴望領兵南征,但李重進作為禁軍中成長起來的武將,絕不會帶著熟悉的禁軍將士們去送死。

缺少吳越國協戰的南征,就是送死無疑。

見父親面色陰沉,李延慶連忙勸慰:“吳越國應該不會倒向南唐,它與南唐是世仇,兩國從唐末就一直敵對,打了五十多年仗,哪是說和解就能和解的?我看,恐怕是出使五吳越國的船隻出了問題,在海上耽擱了些時日而已。”

李延慶竭力從腦海中挖取有關淮南之戰的記憶,按照後世讀過的史書,李延慶依稀記得吳越國站在周朝一邊,還出兵相助了周朝,在戰爭初期發揮了不少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