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訂雅樂流芳千古、功在萬代,王樸不太想讓出功勞給別人。

再說了,王樸此番編訂雅樂,要在其中夾帶不少市井俗樂的“私貨”,這可不是其他文臣能夠輕易接受的,到時候別找來了幫手,不但不能幫忙,反而壞事,那就得不償失了。

王樸稍加提醒,郭榮就明白了王樸的顧慮,感慨道:“這倒也是,卻是我思慮不周了,既如此,文伯你就多操勞些,但凡有任何需求,只管向我提便是。”

“是,如有需求,臣絕不吝言。”王樸沉聲應道。

此時,偏殿的外傳來內侍張守恩的細聲請示:“陛下,歸政法師求見。”

郭榮一聽,鋒銳的劍眉就皺了起來,昨日才釋出的禁銅詔令,今日歸政法師就來求見,所圖為何郭榮就是用膝蓋都能想明白。

郭榮此刻正在興頭上,當然不想聽著勞什子歸政法師嘮叨。

但這歸政法師,郭榮即便是不想見也得見。

歸政法師法號智佺,乃是此時中原最具影響力的高僧之一,常年在河北和開封宣講,號稱信眾門下三十萬。

而且這“歸政”的師號,還是郭榮的養父,先帝郭威親自頒發的。

先帝郭威在位時,這歸政法師還經常出入宮廷,給郭威講法。

所以,這歸政法師的面子郭榮還是要給的。

就在今年年初,歸政法師剛剛結束在河北各地的講法,攜眾多弟子趕赴開封,準備開壇講法。

結果卻碰到郭榮限佛禁銅一套組合拳,搞得各地不敢開設佛壇,歸政法師的巡迴講法計劃只能無奈中止,加之他年歲甚老,走不太動了,乾脆便長居開封。

想來這歸政法師是城裡的一幫寺廟聯手推出來的幫手,郭榮冷哼一聲:這幫禿驢當真打得一手好算盤,知道朕不能拂歸政法師的面子......

不過這歸政法師今年都有八十了吧?垂垂老矣的老東西,竟然還敢來勸朕?不知他是作何想的,當真不知好歹.......

一念至此,郭榮從御椅上站起身,對門外的張守恩吩咐道:“去帶歸政法師過來,朕倒要見一見他。”

王樸見狀拱手道:“陛下,臣先行告退。”

“不急,你坐下來看著便是。”郭榮正了正潔白的衣領,氣勢陡然威嚴起來。

過了片刻,一名步履瞞珊的駝背老和尚,在張守恩的幫扶下,進到了偏殿。

老和尚頭頂僧帽,身披袈裟,一張老臉滿是褶皺,垂著頭一步一步緩緩行到御座前,對御座躬身行禮:“草民釋智佺,貿然求見,還請陛下寬恕。”

郭榮幾步便走到釋智佺身前,伸出雙手托住老朽的身軀,故作殷切:“法師年已耄耋,無需多禮。”

說罷,郭榮忍著撲面而來的腐朽氣息,高聲道:“守恩,還不快給法師看座?”

“是。”張守恩連忙搬來一張靠椅,放到王樸的對面,並幫著釋智佺坐上了座椅。

低著頭喘了口粗氣,釋智佺似乎並未注意到對面坐著的王樸,顫巍巍地抬起雙手,勉強做了個做拱手狀:“草民今日貿然求見,是有一事想勸諫陛下。”

郭榮並未回御座,就站在釋智佺身旁不遠,淡然道:“法師想說什麼直說就是,無須諱言,朕都聽著呢。”

釋智佺只說了一句話,胸腔就開始抖動起來,彷彿已是命不久矣。

郭榮瞧瞧對張守恩使了個眼色,張守恩當即會意,連忙離開偏殿去叫御醫過來,以防這位歸政法師死在了殿中。

“陛下,草民有一事懇請陛下。”釋智佺一字一頓地說道:“請陛下收回昨日的禁銅詔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