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淚水順著他臉上的溝壑紋路曲折留下,有一滴落在朝服的外襟上,彈碎開化為薄薄的水霧。

“孫家慘劇已經釀成無可轉圜,但生者卻可彌補。孫家外戚尚有十二人,微臣會不遺畢生餘力,讓他們過上富足的生活,並取得他們的諒解,求他們寬恕犬子的無知行徑。還望皇上法外開恩,留犬子一條賤命!”

他的話一呼百應,近半數朝城竟異口同聲道:“望皇上寬仁,恕祝家長子死罪。”

李墨白目光一一掃過這些人,後脊樑無端冒出一股涼意。

究竟是什麼時候,祝家在前朝勢力已經坐大至此?

他沒興趣管祝宏川私下裡是如何結黨營私,暗豐羽翼,但他清楚的知道,這件事如果他不表態,百姓民怨四起,祝家更有恃無恐,日後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他並未當下決斷,只道今日散朝,此事容後再議。

退朝前,楚越之請奏,問他如何處置被擒下的那幾名縱火元兇。

李墨白頭也不回,只戾氣充盈地說了一句,“腰斬,誅三族。”

祝家與前朝和後宮的關係盤根錯節,前朝祝宏川剛哭完,這哭聲便又傳到了後宮裡。

皇后脫簪待罪,已經在朝陽宮門外跪了半個時辰了。

三福好心勸她,“皇后娘娘,此時榮嬪娘娘在裡面伺候著,皇上怕一時沒空召見娘娘。大熱天兒的您在這兒跪著也不是個事兒,不如您先回去?”

“皇上沒空,本宮就跪到他有空為止。”

她衝著正殿高喊著,“皇上!請您饒恕臣妾的弟弟,臣妾弟弟是無心之失,他本性純良,絕對做不出殺人放火這樣的禍事。還請皇上明鑑,請皇上開恩!”

皇后一刻不消停的吵鬧聲聒得李墨白有些頭痛,沈辭憂眼見李墨白要起身出去訓斥她,便勸道:“皇上由著她喊吧,喊累了也就不喊了。祝子封是祝家唯一的男丁,相信皇后也是得了祝大人的令,才會如此紆尊降貴的求皇上開恩。”

沈辭憂一語中的,李墨白也不是不明白。

皇后在後宮,他是如何能這麼快就和祝宏川通上信的?

“只怕等下該來找皇上的,就會是太后了。”

李墨白臉上表情輕笑著,眼神中卻不見絲毫笑意,“祝宏川是母后的弟弟,是朕的舅舅。祝子封是母后的侄兒,是皇后的親弟,是朕的堂弟。這些人來替他向朕求情,朕並不覺得意外。

朕覺得意外的是,今日朝堂之下,竟有大半的官員都替著祝家說情。這裡面一部分是依附祝家得利的官員,另一部分是屈服於祝宏川的淫威之下,不得以而隨波逐流,送他一個順水人情。”

他眸光中透出寒意,短促撥出一口涼氣,“這才是真正令朕擔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