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這兩個和他一起生活了那麼久的人,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林驍把臉別了過去,似乎不想讓自己的弟弟發現他的無助,他的眼眶紅紅的,佈滿了血絲,是累的,也是因為哭過,他車禍時撞傷的手臂還沒有完全康復,依然打著石膏,用一根紗布掛在脖子上,因為長時間沒有打理頭髮長長的,雖然梳洗過了,但依然亂糟糟的,看上去是那麼的狼狽。

王翠芬靠坐在沙發上,歪著頭看向客廳裡掛著的全家福,手裡緊緊抱著一個大大的抱枕,一直流著眼淚,懷孕五個多月的孕婦,本應該好吃好喝的在家養胎,可是她卻只能坐在那裡哭泣,本來還圓乎乎的臉瘦了很多,顴骨高高的凸起,那麼憔悴。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林朗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手臂上纏著繃帶,他的額頭也受了傷,現在碰上一下也會疼,他知道,他看上去也一定很不像樣。

一切都變了,好好的一個家很久沒有開心過了。

安安想要離開了,老大和翠芬姐同意了。

他有什麼辦法?在這個家裡他好像沒什麼用,他早就成年很久了,可是他從來都不是這個家裡的頂樑柱,他是個沒爸沒媽的孩子啊,按道理來說,他早就應該可以撐起一個家了,可是他呢?他不行,他知道自己還靠不住。

他也想說一切有我,和安安說,和老大說,和翠芬姐說,可是他說不出來,他壓根就做不到啊。

他連自己的事情都還沒有辦法解決。

林朗癱坐在椅子上,像突然被抽光了力氣。

整個房間,陷入了沉靜,沒有人再說話,只有王翠芬偶爾的哽咽聲響起,一切都顯得有些悲涼……

幾天過去了,林朗的事情依然沒有解決,甚至開始在網上發酵,林朗踢出的那一腳、男同學顫抖的肩膀被反覆回放,影片的播放量一直都在攀升。

很多十八中的同學都在替林老師說話,可是更多不知真相的家長們還有更多更多的網友們都在辱罵他,叫囂著讓他滾出學校,滾出教師隊伍。

只有學校還在硬撐,他們沒有因為輿論壓力開除林朗,他們還在努力用各種途徑試圖找到另一位當事人,可是雖然林朗沒有被開除,但是停職卻始終沒有結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

一切在林驍致電肖怡後的第二天開始有了轉機。

肇事的電動車騎手有錢賠償受害者家屬,受害者家屬不再鬧事兒了。

學校找到了林朗和同學們打球時的完整影片,一場鬧劇不供而破,沒過多久,林朗復課了。

懷疑的種子終於在林家人的心裡生根發芽,這所有的事情發生的那麼突然,結束的又那麼突然,這一切太難用一個巧合來形容了,可是他們選擇了沉默。

這根刺已經深深地扎進了他們的心裡,他們再疼也沒有辦法拔出來,只能等著時間慢慢流逝,一點一點的把傷口磨平。

安安還那麼小,還那麼單純,她沒有必要知道這些,他們也不想讓她知道這些。

許安寧離開的時候,也是一個秋天,和她來的時候一樣。

整整十年,初時的懵懂幼童長成了美麗的少女,小區門口的大楊樹稀稀拉拉的掛著幾片葉子,風一吹過,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許安寧看著住了十年的家,又看了看三個生活在一起十年的親人,她要走了。許安寧往前挪了一步,想要去抱抱他們,可是還是沒有上前,她有點怕,怕他們還在生她的氣。

許安寧只往書包裡塞了一張全家福,剩下的什麼都沒有帶走。

這是許安然告訴她的,因為:你帶來的那些東西,如果肖怡覺得沒有用可能會扔掉的。

那都是她珍貴的回憶啊,怎麼能扔掉呢?她不要,乾脆都留在這裡,等他們氣消了,她回來的時候,還要繼續用呢。

“我走了,老大,翠芬姐~”許安寧道別:“林朗,我走了。”

“嗯,走吧,到那邊好好的。”是翠芬姐,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依然那麼溫柔。

“想回來了,隨時回來,你的房間給你留著。”是老大,老大永遠是他的老大。

“林朗……”許安寧看向林朗,林朗也看著她:“林朗,你要不要和我說些什麼?”許安寧有些不死心的問。

“祝你心想事成,好走不送。”林朗丟下這樣一句,轉身回了房間,“嘭”,門關上了,許安寧覺得,她和林朗再也回不到過去的日子了。

這次真的要走了,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