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魚第一次見到劉氏是在四天前,那時候的她精神抖擻,滿臉紅光,在經歷了二壯這件事後,她如今兩鬢略微斑白,黯然神傷,彷彿一個垂垂老矣的人,失去了曾經的得體。

三胖的臉上也沒了以往憨厚的笑容,只剩下了麻木和無神,彷彿一個失去靈魂的木頭人似的,任憑池魚說的口乾舌燥,他都無動於衷。

池魚撇了三胖一眼,不準備再說什麼,二壯的死帶來的恐懼,她自己都沒消化完,還要花時間精力安慰人,她也累,現在先顧自己吧。

池魚不想說話了,三胖訴說的慾望來了。

“小魚,你說要是我不叫你給碧雲小姐送蠶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面的那些事,二壯是不是就不用死了?”三胖突然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看著臉色還帶著點蒼白的池魚。

如果當初他自己去給碧雲小姐送蠶豆,送完了再去買菜,或許二壯就不會和池魚發生衝突,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他就不會被活生生打死。

這……

她要怎麼回答?說是,他會不會把二壯的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讓自己深陷愧疚自責中無法自拔?說不是吧,她解釋不通啊,池魚沉默了,不知如何作答。

“或者,如果我能早點站出來,也許就不會發生那麼多的事。”三胖收回視線,雙目呆滯的看著自己的前方,無形的愧疚感將他重重包裹,讓他看起來像一個作繭自縛的蠶。

他在跟池魚說過誰是碧雲後就往後門去,沒過多久他突然想到,池魚哪怕知道了碧雲是誰,也不知道她住在哪兒,想著回來替換她的工作,不想遇到了二壯。

他看到了二壯對池魚的態度是相當惡劣,想過要不要替池魚出頭,但又怕傷了二壯的心,才躲在暗處偷偷觀察,想著他或許是跟她開玩笑,玩笑過後就會離開,不想會發生那種事。

池魚不明白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她不解的看著他,想問,已經不好意思開口。

劉氏看不慣三胖的言行舉止,她瞪了三胖一眼,疲憊的臉上出現了絲絲的憤怒,她用力的拽了拽他的手,冷冷的說:“你跟我來。”

三胖被動的跟著劉氏走。

池魚不明就裡,跟著一起過去。

三人越走越偏僻,池魚很想問要去哪兒,瞥見劉氏的神色嚴肅,三胖的表情……難以言喻?她不好開口,便靜靜的跟著,總會知道目的地的。

直到眼前出現“荒居院”這三個字,池魚還是不知道這是哪裡,把目光投向身邊的兩人。

“你對二壯的死感到慚愧,自責,那我問你,你對她們在二壯那兒所受到的傷害有什麼想說的?”

三胖的嘴巴張了張,面色憔悴,欲言又止,他知道二壯的行為很惡劣,但也是情有可原,如果當初不是那個女人徹底傷了他的心,如果不是樓裡的某些個女人藉機嘲笑他……

“是……花煙樓裡是有人瞧不起二壯,我想問問是全部嗎?不是的話他為什麼要傷害無辜的人?他知不知道這裡的女人已經很慘了。”

可能是為了發洩自己的情緒,也可能是為了讓三胖醒悟,劉氏這次把話說的很清楚,言語裡帶著憤怒和隱忍:

“這些女人因為工作的原因,她們從原來的位置退下來之後,身體早就已經千瘡百孔了,輕的腹痛骨頭痛,重的甚至染上了不能說的疾病,身上散發著異味,倍受人們的歧視,跟一隻老鼠似的躲著不敢見人。

支撐她們活下去的念頭就是那點養老錢,卻被二壯搶了去賭。”

不僅如此,他還要虐待她們,讓她們和……”後面那些話骯髒話,劉氏說不出來,她回頭看著三胖,眼中帶著淚水哽咽的質問三胖:“這種工作不是她們想要的,這種生活不是她們能夠選擇的,她們是被逼無奈,為何你能同情傷害她們的二壯,卻無法同情這些可憐的女人?”

池魚不知道三胖聽了這些話是什麼感想,她自己是愣住了。

她知道花煙樓是妓院,這裡的女人就是陪男人上床睡覺的掙錢的,卻沒想過背後的陰暗面:這裡的女人老了怎麼辦?生了難以啟齒的病怎麼辦?

“大娘,她們為什麼會住在這裡?”池魚伸手指了指荒居院,會跟她想的一樣嗎?

“還能因為什麼,因為她們年紀大了青春不再,男人看不上她們,加上身體多多少少都有點問題,只能在這裡“頤養天年了唄。”

跟她想的一樣,池魚呆了,無言的看著被一座籬笆牆圍起來,彷彿與世隔絕的失去了利用價值的老女人,心裡替她們覺得悲哀。

沒了錢沒了工作,還疾病染身,可以想象她們的老年生活會有多悽慘,如果有辦法能改變這一切就好了。

這個想法出現在池魚的腦海裡,不想卻成了日後她改變花煙樓的種子,她讓這顆種子最後長成了參天大樹,也徹底改變了樓裡女人最後的歸宿。

二壯被劉氏質問的啞口無言,他垂下了頭顱,黯然神傷:“對不起,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