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陸潛而言,他希望林漢州能夠出席頒獎典禮,一步一個腳印地融入社會,也許他還是會遭遇一些磕磕絆絆,但林漢州需要站在陽光下,他和所有其他年輕人一樣,應該享有屬於自己的一小片天地。

但是陸潛也知道林長陽夫婦的遲疑,那些傷痛那些恐懼並非沒有原因的,就好像今天下午門口那些狗仔的圍堵一般,這些都是林漢州一家必須面對的坎坷,他不能代替他們做決定,畢竟他們的生活。

所以,陸潛唯一能做的,就是發出邀請,然後由他們自己決定。

今年稍稍不同。

陸潛邀請林長陽和卓玉英夫婦陪伴林漢州一起出席頒獎典禮。

本來,金冊獎就允許所有提名者攜帶一位同伴出席頒獎典禮,如果同伴數量大於一位,則需要申請與溝通;在陸潛看來,這根本就不是問題,以藍鯨影業的能力,為林漢州爭取到兩個席位易如反掌。

如果能夠成行,那就再好不過了。

五天前,陸潛就將這件事告知林長陽夫婦,他們拒絕了,陸潛也沒有強求,只是表示他們可以再考慮看看。

今天專程前來這裡,就是因為陸潛不希望透過電話溝通這件事,他希望能夠看著林長陽夫婦的臉孔面對面展開對話,也希望能夠看到林漢州自己參與到話題裡來。

林長陽微微一愣,轉頭看了卓玉英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略顯遲疑地開口,“阿潛,我們經過深思熟慮,最後還是決定……我們不要出席比較好。”

林長陽也知道陸潛是一番好意,表情有些為難,“我們兩夫妻都是普通人,突然之間就站在鎂光燈底下,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玉英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而且,我們擔心漢州……那樣的場合還是不一樣……”

含糊不清的話語,儘管沒有說清楚,卻能夠深深感受到背後的錯雜與沉重,就如同雙腳帶著鐐銬一般。

陸潛有些遺憾,但他理解,他百分之百理解——

就在陸潛準備開口的時候,卓玉英搶先了一拍,揚聲說到。

“不,我想去。”

石破天驚。

林長陽非常意外,“玉英!”

卓玉英的表情還有些遲疑有些忐忑,陰晴不定,但眼神卻堅定了下來,“長陽,我想去。”

“可是……”

“沒有可是。”卓玉英搖搖頭,打斷了林長陽的話語,“長陽,我想去,我想要看到漢州站在聚光燈底下的樣子,他是一個好孩子,他應該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我們不需要隱藏,我們為什麼要隱藏?”

說著說著,卓玉英就有些激動起來。

“漢州什麼都沒有做錯,但為什麼要隱藏黑暗裡?”

“他贏得了金冊獎提名,我比任何人都更加開心,我就想要告訴所有人,我們家漢州不是白痴不是傻瓜,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剪輯師,我承認我有這樣的想法,我錯了嗎?”

毫無預警地,卓玉英就落淚了,滾燙的淚水掙脫眼眶束縛掉落下來,她連忙抬手狠狠地將淚水擦拭而去,挺直腰桿,倔強地看著林長陽。

“長陽,我承認,我有私心。”

“我想要讓家裡人看到這一幕。我……我知道我不應該,我知道我們沒有必要向他們證明任何事情,我知道我們不應該為他人的眼光而活,我也知道我們不應該耀武揚威地翹起尾巴,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當年,他們罵漢州是傻瓜,他們說我們兩夫妻在浪費時間,他們說我們應該把漢州掐死然後再重新生一個,他們不幫忙就算了還要站在旁邊冷嘲熱諷……”

“他們不知道,漢州是我懷胎九月生下來的,漢州是我的兒子,他們怎麼可以,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說他。”

“我恨他們,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是我真的真的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