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許久。

微微眨眼一下,眼眶就溼潤了,滾燙的淚水模湖了乾澀的視線,不是傷心也不是痛苦,而是愧疚——

他認為林漢州是一個負擔一個累贅一個障礙,他認為林漢州不是一個正常人很有可能成為他們的軟肋。

但是,站在林漢州面前,他卻意識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如果就連他都這樣想了,更何況是其他人呢?那些異樣的目光,那些鄙夷的視線,那些蠻橫的偏見,根本就沒有給林漢州任何機會,就這樣簡單粗暴地將林漢州的稜角全部抹去,用一個“白痴”來代替。

可是,林漢州呢?

依舊乾淨透明,宛若水晶一般,他的眼裡和心裡就只有剪輯工作,一心一意地撲在自己的工作之上。

依舊純粹,依舊熱忱,也依舊簡單。

那些算計,那些利益,那些博弈,在林漢州的世界裡根本就不重要。

喻劭,無地自容。

一時之間,腦海裡思緒萬千,難以用簡單的三言兩語形容,錯綜複雜的情緒一股腦地洶湧而上將他淹沒。

然後,喻劭就回想起他和林漢州的首次見面,又想起陸潛和林漢州的點點滴滴,他似乎從來都只看到林漢州的才華,卻從來不曾真正看到林漢州這個人——

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管是否有自閉症,他也有自己的喜悅和悲傷,他也有自己的快樂和哀愁。

那些情感那些情緒,並不會因為他不擅長表達自己而消失。

也許,他不擅長溝通也不擅長社交;也許,他有些偏執有些頑固;也許,他不是最擅長合作的小夥伴……但這不代表別人就可以無視他的情感、無視他的人格與尊嚴。

他和那些旁觀者一樣,甚至沒有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已經提前預設肯定是林漢州的錯,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一般;他和他們都沒有將林漢州當作一個獨立的完整的個體看待,從一開始就預設林漢州需要承擔錯誤的責任。

但更糟糕也更可怕的地方就在於——

如果就連他也這樣,那麼其他人呢?

不敢深想。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喻劭低垂下腦袋,將臉頰埋在自己的手掌裡。

然而,淚水依舊燙傷了掌心。

不止是愧疚而已。

現在喻劭終於知道陸潛失態的原因了,但過來這裡前的滿腔腹稿,他卻開不了口。

“……導演。”

喻劭艱難地張開嘴巴,抬起頭看了陸潛一眼,滿嘴苦澀卻無法表達。

“抱歉。”

最後的最後,喻劭也只是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但這樣的話語太輕太輕,根本無法承載那些目光那些偏見那些攻擊落在林漢州身上的傷痕。

道歉過後,喻劭卻被一陣愧疚包圍,又重新耷拉下肩膀,因為擔心林漢州,卻又因為自己根本什麼都不瞭解,結果不敢輕易開口,似乎任何話語都顯得不合時宜,任何話語都顯得理所當然。

耳邊傳來一陣輕笑聲。

喻劭勐地抬頭看了過去,是陸潛——

輕輕的一聲冷笑,清冷,尖銳,邪惡,恐懼。

“喻哥,沒有必要道歉。”

“這才是剛剛開始,這事情,還沒完呢,到時候,你就不會想要道歉當然也沒有必要道歉了。”

殺氣,就這樣漫溢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