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

放映廳裡已經有觀眾迫不及待翻白眼了,他們顯然無法理解也無法同意電影所傳遞出來的矯揉造作——

宮毓珊就是如此,但她不是鄙夷導演,而是她無法理解,在她十二歲的世界裡,事情從來沒有那麼複雜。

但宮毓珊總覺得,電影的結尾應該還有更多,為什麼導演對準了那輛大巴呢?而且是從陶麗身上轉移到大巴身上,鏡頭畫面裡是否意味著什麼?還有配樂,整部電影的配樂並不多,但每次出現都非常精準。

宮毓珊有些難過,自己似乎意識到電影不止如此,但她還是太過年幼,無法理解,這讓人有些沮喪。

理解更進一步的觀眾,精英階級總是用各式各樣的道德標準確立自己的精緻生活,然後居高臨下地譴責那些無法達標的人們,但其實呢?“在本能面前又有誰能夠繼續保持清高呢”、“永遠不要小覷人性”、“結尾就是妻子的道德困境,她那麼迫不及待地道德綁架丈夫,現在就輪到她了”。

江士奇非常非常喜歡這部電影,如果電影止步於彩蛋前的話,那麼這就是一個瞄準婚姻關係的故事,巧妙地展現出兩個人的權力轉變,最精巧的設計就是馬文崩潰大哭、陶麗依舊拒絕原諒之後的那次滑雪,因為馬文“拯救”了陶麗,所以家庭重新恢復平和。

這無疑是諷刺的,因為陶麗還是需要自己得到安慰才能夠原諒,並不是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為了孩子。

而電影爆出彩蛋之後,馬文和陶麗之間的關係對比就能夠擺脫婚姻關係的框架,更進一步上升到道德困境裡,這也賦予電影更多延伸的解讀空間——

比如,那兩對情侶。

儘管出場戲份不多,但在結局如此重要的篇章裡,陸潛依舊分別給予他們鏡頭,並且精心設定了他們的反應,這些細節對於婚姻關係、情感關係面臨道德困境的狀況都有著重要補充,值得細細解讀。

理解加深一些的觀眾,當我們面臨困境的時候,往往都只能從自己的經歷自己的體驗出發去思考問題,就好像陶麗一樣,無數人都認為,自己面臨雪崩的時候肯定絕對一定百分之百不會像馬文那樣,於是,他們無法原諒馬文,甚至是鄙夷馬文的。

事實卻是,只有當自己真正面臨相同困境的時候才能夠知曉,自己到底會做出什麼選擇,“假設性問題”就好像紙上談兵一般,人人都可以說得非常漂亮,但投入實戰的時候,卻往往又是另外一番模樣。

在這裡,還可以進一步延伸到性別關係上,女人無法完全理解男人面對的壓力,同樣男人也無法百分百理解女人的困境,因為彼此都註定只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理解,他們面對的情況、挫折和困難都是不同的,自然而然,處理方式也不同。

簡單來說,陶麗無法理解馬文,也無法理解司機;反過來,馬文無法理解陶麗,甚至某種程度上無法理解自己。

楚承柏忽然意識到電影最後一個鏡頭的意義了:

為什麼是大巴為什麼是司機,為什麼是蜿蜒道路上的延伸?

因為電影在最後擺脫了中產階級、婚姻關係、性別關係、情感關係等等,更簡單也更純粹地上升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上:

有多少人用道德困境來捆綁他人?有多少人拒絕理解他人的處境就胡亂判斷?有多少人處於自己的情感考量而把每一段關係都陷入困境?

當思考到這裡,雪崩,就再也停不下來。